第三十三章--怜悯

相见的秋雨，藏青色纸伞下，那私私切切的低声；潮来潮去的人群，模糊了黑白剪影的灯火；一位佳人……

等待，等待了无数次守望的等待……

为什么？为什么你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看我？为什么看我？我……

“死到临头了，还在七想八想？！”归泗的眼眸阴沉，不急不缓的寒冷话语，恍似铁刀砸在冰面上。

作为跟脚在八百里黄泉的大妖，还未开启灵智时，便跟在族中长辈的身边，以黄泉中鱼鬼为食。

鱼鬼，通‘于归’，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说的是红妆待嫁的少女。而这鱼鬼，便就是出嫁之前，与满心欢喜之下，惨遭意外横死的少女怨气所化。

食汝之怨，承汝之思，承汝之痛。

吾部族裔，不成尔等生前之愿，唯身住黄泉，持汝执念而不敢忘之。

所以对于人世生灵的生死悲欢，奈何桥上的无可奈何。

归泗在黄泉涛头的悠悠年月里，看过了无数。但是越看，它却觉得越不欢喜。

无光信仰，也无关责任。他只是觉得，这不应该，也不公平。

凭什么众生的悲怨，要我等部族来背？

这一次，诸多势力的谋划，能有归泗的一份位置。未尝没有，对那八百里黄泉里，诸多部族的歉意。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到底是歉意。还是因为归泗曾经，背负过众生怨气所得的些微功德，对此计划有益。

但都不会影响，归泗对于这所谓的，情感的厌恶。

“咔嚓--”

青褐色，布满了年代纹路的老手，微微的搓响着骨节。同时带来的，却是他手中的苏云羲，那苍白的发紫的脸。

窒息，这是作为生灵而言，最痛苦的死法，没有之一。

感受死亡的逼近，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手脚渐渐的发凉，不听使唤。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哦，唯一一点好处是，你的精神会得到前所未有的集中---去感知自己，逐渐丧失温度。

“啊...啊...”苏云羲嘶哑的，呐喊着说不出意义的话语。眼神很淡，像是狂风里的颤巍的火烛，有好似风雨漂泊下的卑微野草。

但出奇，这个人生履历没有半分出彩的男人，在那一抹脆弱的卑微里。有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坚定。

如柴堆燃尽后的余烬，也如巨石破碎后，残留下的碎末。很轻微，很弱小，也很倔强。

而这一份倔强，让心性乖戾的归泗，觉得很不爽。

......

另一边，神态傲然的澜阳，正背着手，穿过了一片狼藉后，来到了一个老树下边。

流转着三十年藏鞘剑意的木剑，散发着幽深苍明的暗光。笔直的剑身，穿过了雨灵的身体，紧紧的钉在树上。

伤口处，没有一丝鲜血的猩红。反倒是淳淳奔涌，闪烁着斑斑银辉的清水，在试图修复着创口。

雨露之灵，天地造化之所生。水灵无伤之体，可感天地水泽湿润，亦可防刀剑之克制。

当然，理论是这样的理论。这年头出来修仙，不准备两手，有特殊功效的手段，你都不好意思出来丢人。

时间最是无情，也最是酬勤。很不巧，这养了三十年的剑意，斩不了的东西，真的不多。

澜阳走上前来，没有看余若华的眼睛，也不想看她所谓楚楚依人的神色。因为这些东西，不会有任何意义。

所以，佳人眼底的愤恨，他不会感到胆颤；女子眼角的泪花，也激不起半分波折。

抬头看了看天，约莫的，估摸着时辰。发现还未超出吉时，冷峻的脸上，才缓缓松懈了一分。

“咳咳咳--，我好想，从未与你们结怨。”余若华强忍住腹部的剧痛，清秀淡雅的脸上，是如冰霜般的苍白：“为什么？”

“你不该问这一句。”

澜阳应答的声音，除了隐隐间的激动，语气还是那般的淡漠。他一边若有所思的行动，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往外拿着价值不菲的道器。

“那我该问什么？！我从未做过错事！”

澜阳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深意与怜悯。道人没有说话，他觉得和这种不经历风雨的蠢货说话，有些浪费时间......好吧，自己和归泗刚刚，就浪费了很多时间。

虽然没说，但方才那一眼中的怜悯，余若华还是读懂了数分。起码她知道，对方的怜悯，不是针对伤害自己这件事。

而是...怜悯她，为什么这么的无知？

在修行界，你竟然还要问对错？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三岁小儿的问题，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你的心脏是我进阶的缘法，你不愿意给我是一回事，当你不能批判我过来抢夺的行为。

你家的小崽子，很适合当我家宝贝的鼎炉，你可以拼死拼活的护着，但你要是护不住了，你也能怨天尤人啊！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啊！

修行界不就是这样吗？

强者，可以去掠夺所有！弱者，就只能努力去变成强者！

而在这里，问题更加简单。无外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一条能通天，能诸仙的缘法，你一个山野小妖，有什么资格占有？

想到此处，除去一声怨恨的叹息，余若华什么也做不了。当然，放弃什么的，是永远不可能放弃的。

雨灵，默默调动着体内的能量，默默的准备着。

“噗呲--”澜阳放下了最后一个法器，却突然轻蔑的，不屑一顾的笑出声来。

只是，不知是因为叹息，还是因为某些碍眼可笑的小动作。

罢了，反正诸事皆宜，该是自己的，就应该是自己的。

想完，澜阳挥了挥道袍，右手捏诀。散落在四周几十米方圆的法器，同时闪动这荧光。

错落有致，却能量惊人的道阵，刹那间，笼盖了整片树林。清幽的，如深不见底的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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