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道尔日常工作掉线中

依旧是金黄而微茫的辉光之中，人们在不断进行激烈的辩论。

如同黄金时代贤者论道，彼此之间争论着形形色色的事物。

其中有关对错，有关善恶。

“我认为人造人是错误的，是邪恶的，创世者为他的幼子创造了完整的生命体系，我们不应该单独创建残缺的生命。”

“没有残缺怎么会有完整，创世者就完美无缺吗？祂的造物也同祂一样伟大吗？显然不是。创世者赋予凡人好奇的天性，就是让凡人在完美中总会夹杂失误，寻找因失误得来的更大成功，而人造人的诞生同理。”

“我否定，为了长远的完美而造成巨量的缺损并非正道，也许魔法皇帝和创世者有能力修改自己创造的生灵，但如今的凡人做不到，我们会重复大量的失败，无数的可怜人降生的时刻便被抛弃，这也能称作‘必要的失误’？”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要承认，就算同为‘原初九族’，彼此之间的差距依然存在。人类如何能与龙族相提并论？为了未来，为了进化，为了繁衍生息，再大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在这里，人与人争论不休，言辞激烈，更是慷慨激昂。

为了从未有过定论的问题进行争执，为了不会有结果的疑难进行讨论，人们以语言为武器互相战斗，年年如此，月月如此，日日如此。

戴维亚引导着手持巨镰的安娜走到一副桌椅前，向她展示两个凡人的争执过程。

“这是……你的力量？你用这种方式在人世构建出你的领域？”

安娜疑惑的问道。

戴维亚则对姐姐的反应笑出了声。

也不奇怪安娜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毕竟对于入侵人世魔王之子来说，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魔力的供给，而如果能够在人世构建出属于自己权限统领的领域，就不用再担心这个大麻烦了。

神魔在自己的领域中全知全能，魔王之子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如果能召唤出领域，无限汲取到领域中的魔力还是做得到的。召唤完成之后，就算正牌勇者都难以攻破魔王之子的魔王城。

雅克法罗当初**掉，就是在召唤领域的前夕被勇者小队突击，所以魔力跟不上恢复，这也能看得出来领域召唤的不易。

当然，魔王之子在战斗中展开的暂时性领域又和戴维亚的这种领域不同，那个充其量只是将自己的真身展开，用魔器和黑暗之海共鸣，散播构成自己的概念，暂时性让周边区域化为自己统辖的领域。但战斗用的领域无法吸取魔力，反而会加快魔力的消耗。

戴维亚在一众魔王之子中并不算强大，所以安娜才会以为他用这种方式自保。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晋升魔王。”

“不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

戴维亚用食指抵住嘴唇，做出“安静”的手势：

“嘘，小声一点，你会惊扰到他们的。虽然我给领域订立规则有‘当争论的时候不会受到打扰’，但安娜阁下的‘杀戮’权限会无意识的破坏我的规则，所以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吧。”

他再一次引导安娜到另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这里书柜也比较少，争论的人也比较少。他示意安娜向前方看去。

和刚刚那两个衣着奢华的人不同，很多穿着简陋的人们在干着劳苦的工作，服侍那些争论的人。

戴维亚张开双手，问道：

“安娜阁下，你看到了什么？”

“权力、压制、等级制度，还有你作为魔王之子的闲散玩乐。”

“不不不，”戴维亚轻叹了口气，动作依旧充满了哲人式的忧郁气息，他用低沉却骄傲的声音说道：“这是一个社会啊，安娜阁下。”

“你所说的权力、等级、还有资源的不均等分化，都是手段而已，我真正想要建立的是社会。”

“我构建规则，不仅仅是物理的法则，更有人与人之间的规则。我让更有才华，语言更有煽动性的能言善辩之人处于社会的高层，而不善言辞的愚拙之人则处在卑微的位置。每日供给的物资以地位高低不同而分配，食物、配偶、正义，一切都由语言的力量来决定，而我只是起到执法者的作用。”

“所以说，你是魔王之子，却在像个神明一样守护规则！”

安娜指着一个因为不忿等级，想要逃跑却被戴维亚的眷属——双头链魔杀掉的凡人，怒目而视，手中的巨镰散发出更多杀戮的血腥味。

“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你和你的眷属没有地位尊卑之分？等级制度难道不是规则？我们不是极致的混乱，要知道的黑暗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变不成。我是‘争执’，你辩不赢我的，还是让我们接着说我构建的社会吧。”

“……抱歉，是我急躁了。”

安娜虽然这样说，姿态依旧高傲。即便如此，也非常让戴维亚惊讶了。

“你竟然会道歉？变得真不像你啊。”

“安道尔虽然是个混蛋，但他说的没错，对待自己的盟友，有必要容忍对方的不足。我需要你，所以我会向你道歉。”

“安道尔……这家伙无论在那里都意外地活跃啊。不说他了，我构建的社会等级制度是严苛的，虽然补给不会出现问题，但我坚持将正常的补给量减少十分之一，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讨厌凡人，想要折磨他们，听他们临死的哭泣和绝望的咒骂。”

戴维亚无奈的瞥了得意洋洋的安娜一眼，但他没有安道尔的本事，不敢去敲安娜的头。

只懂得暴力的笨蛋无论在哪里都是不讨喜的。就算对方强大的令人发指，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有些怀念和安道尔一起每天闲聊的日子了，不过目前先要过安娜这一关，说不定对方一旦不高兴就会被打回老家。

“是为了让他们有向上的动力。”

“？”

果然不懂，戴维亚看着安娜懵懂的表情，还是心平气和的解释。

“如果给予公平，那么凡人就会抱着‘所有人平等，那么所有人都轻松一点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人们会失去上进心。而我划分等阶，凡人知道无法违抗规则，就会无可奈何的思考向上级进发，达到更高一层。”

也就是说，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情况下，人们会选择改变自己。

就算是英雄，如果有选择的余地，肯定会选择相对较好的一方，一般不会撞死在规则上。

“就像是你最近在调教的翼族少女，让她选择杀死一人还是杀死十人，她会哭着选择杀死一个可怜人，然后拯救十个人。我这边也是同理。”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因为你和你的部下‘争执’了，所以我就会知道。”

戴维亚笑着回应有些不满的安娜，直到对方眼中的怒火暂时消失，才继续向下说。

“好了，如果每一件事情你都要细细研讨，那么不如在我的领域里住下。我的意思主要是，我用公平的态度，以相互争论的方式决定地位的高下，这是我构建的社会。”

“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构建自己的领域？自保不是丢人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不好。”

戴维亚暗自决定，下次不用迂回的方式和安娜对话了，她难以理解语言中潜藏的含义。虽然活得够久的魔族都有想当多的知识储备，但知识终究不是智慧。

“如果我想构建领域，直接抓回一座城的人类，让他们持续争论，说不出来的人就死，得来的‘争执’概念不是更快吗？我有什么必要给他们这么优厚的条件？我想构建的是一个社会，一种思想，然后向外传播。”

“有什么用？毫无意义的事情。”

面对嗤笑，戴维亚并不在意。

“当我成为魔王——或者是被杀掉回到魔界，我都会解放这些凡人。”

“他们身上有诅咒吧，比如会成为你的代行者的诅咒。没用的，‘封闭’魔王、‘恶疫’魔王都尝试过了，当所有魔王回到魔界，诸神不受原初协定拘束之后，他们用神力驱散了所有属于恶渊的魔力。”

“我说过了，我要传播的是思想，我没有对他们施加任何诅咒，任何魔法都检测不出我对他们进行操控。但当他们在这里生活久了，语言至上的理念就会根植在他们心中，否定、质疑、揣测会变成他们本能的一部分，要知道凡人都很容易被氛围诱导。而理念就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也许千百年之后，人世会再出现一个新的，用语言决定等级的国家。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安娜若有所思，她思考了片刻，提问道：

“你怎么能够确定，你能将‘争执’的理念根植在他们心中呢，也许只要你一死，那些凡人就立刻选择遗忘在这里的一切？你的努力可能毫无益处。”

“我说不会的，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一身无垢之人，他们都会被这里的思想感染，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戴维亚唤来自己的上级眷属，从那个看上去怯生生的书童打扮的小孩子手中接过两杯酒，分给安娜一杯。

“再或者，就算是失败了又能怎样？魔王的晋升是依靠恶渊对我们的认可，你是‘杀戮’，自然杀人杀的越多越好。而我是‘争执’，在人世点燃争执的火种才是我想要的。”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水，是拜托拥有“价值”权限领域的魔王之子卡杜拉购买的奢侈品，价值八十科隆纳金币一杯。用太阳辉精和星尘调配，以高纯度圣水和妖精环（被称为精灵王的祝福的稀有植物）酿造而成。

清淡的香气很符合他的口味。杀人前喝一杯会有个好心情。

“好了，我的领域你也参观完了，现在说说吧，到底要杀谁？”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干脆答应我的要求呢？”

戴维亚无奈的摊开手，指着那些凡人;

“这就是答案啊，安娜阁下。如你所见，我已经建立了一个社会的雏形，我舍不得我的基业，我的军队，我的领域，我的晋升。而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杀掉我吧，那么我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你怎么能确定我会杀你？”

“难道你不会吗？”

戴维亚安宁地笑着，呷一口杯中之物，回忆自己几分钟之前从“争执”领域中得到的反馈，有关自己和安娜争论是否帮忙的过程和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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