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银没有真正的恶人

“同为向光的锋锐，为何相向而行？”

“因为我要给可爱的女孩子机会。”

“那加什不是普通的异端，他是大恶人，如果你真的是为斯蒂尼着想，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去讨伐他！”

“我见过那加什，他看起来并不危险，斯蒂尼不会因为一个异端就死掉！勇者才没那么脆弱。”

“危险的不是那加什，是他的思想！他是只靠语言就能扰乱人的精神，扭曲人的意志的异端。”

“斯蒂尼可是勇者，什么魔法能干扰到她？”

“不，”

马基摇摇头，面色阴沉。

“正因为那加什使用的不是魔法，才太可怕了。”

不是魔法？

那是什么？

“他用的是语言。直白的语言，仅仅使用语言就能干扰他人的思想，没有任何的异能或魔法。这才是最可怕的，对于魔法我们可以防御，异能可以破解，但如果仅仅是语言的力量，我们无能为力。”

马基握紧钢铁的手爪，浑身的肌肉因为愤怒紧绷。

“文字可以隐藏，事物可以销毁，但唯有已经传播的思想我们无法送葬。那加什的思想堪称恐怖，他与其他异端不同，并非出于自身的恶意而厌恶神明。”

“我知道，他是为了人类着想？我听了两句，但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也不对，他的主要思想是‘人类需要依靠神明的力量，这样反而会让人类更加软弱’。”

“他并没有否认神明的伟大不是吗？”

“但他试图证明，凡人也能达到和神明同等的伟大！”

“那又如何？他做不到，所以他所说的只是空谈……”

“他做到了，虽然只是谬误中产生的恶质之物，但确实是在实物的佐证下，他的理论才得以成立。”

“……”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要是简单就能做到，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也不至于每天头疼了。

嗯……这也不好说，毕竟白银时代的狠人也不少。

“所以，那又怎样？”

“你说怎样……如果勇者看到那加什的证据，反而被那加什说服，人世又该怎么办？”

“就算那加什能证明自己的异端理论正确又怎样？那加什强大又怎样？斯蒂尼可是勇者，我相信她不会被说服。”

连续在肉身与元素化之间切换，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连巨剑都抬不动，只能插在地上。

我的真身就是“阴影”的本质，阴影不会疲惫。但给自己附加上物理概念，保持自己“影术士，安道尔·梅菲”的身份，自然连疲惫都一并复制出来。

现在的我会疲惫，也会疼痛。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凡人一样脆弱，使用凡人“局限性”的力量。

所以，也会模仿凡人一样努力，拼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肌肉酸疼的要命，明明没有被打中，为什么要给凡人添加这种不必要的麻烦？我忍不住对创世者抱怨，颤抖着抬起巨剑，对准马基。

也许是最后一次攻击了。使用阴影刀刃并不消耗魔力，但被马基打碎之后聚拢元素，构成人形需要魔力还是会消耗很多。

在分开之前，妮维法尔帮我挂上了“钢铁加护”和“战神无双”的中阶魔法版本，“钢铁浇筑”和“武圣再临”，比斯蒂尼的魔法差很多。

而且过了这么久，魔法的效果已经过去了。

只能靠我自己战斗了。用所剩不多魔力号令阴影元素缠身而上。

这样就好，元素化之后，出力的大小只关乎于魔力的输出大小，不用再担心肉体承受不了的问题。

“我想要说服你，减少因不同的正义纷争而产生的鲜血，但你还是决心要靠武力决定谁对谁错吗？”

狰狞的手爪附着魔力，向外延伸，马基也动真格的了。

“我相信斯蒂尼无法说服那加什，也相信自己赢不了你。就算如此，我还是会为了斯蒂尼拼命，为了可爱的少女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拼命。”

每一分，每一秒，残存的魔力都在燃烧。

也许就是下一次，燃烧掉的魔力就是我组成肉身的部分？

我才不管！

“如果可能，我会为了斯蒂尼想要的方向努力！”

我用尽全力挥动巨剑，带起的罡风撕裂地面，一剑又一剑攻击马基身体。这可是物理极限的斩击，你再抓一个试试！

我们的战斗，激烈到有一半的打斗动作都在神速领域中进行。

“啊啊，是因为爱吗？”

与强弩之末的我相反，马基或推或避，轻描淡写地格挡住每一次斩击。

“少年，我欣赏你的决意，但是……”

马基斜侧过半身，左手在腰腹部蓄力，魔力聚敛。右手爪防御，尽管无法像刚才一样直接抓住我的巨剑，仅仅挡开还是能够做得到。

“但是，就算你是‘正确的’，我则是比‘正确’本身更加正确的——”

他曾经使用过魔力缠绕和魔力爆发，以及近身格斗，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使用过任何魔法和神术。

作为异端审问官，最强大的能力应该是神术，这是所有异端审问官的共性，马基是正统的异端审问官，自然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他在自己的弱项上都有压倒我的战力。那么猜猜看，强项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呢？

“——我乃，此世之正义！”

他高举的手中闪耀着属于诸神的辉光，照耀在我阴影构成的身体上。

那太耀眼，太伟大的光，让我不禁颤抖着后退，用巨剑挡住我的眼睛和身体。

不过，凡俗的铁怎能隔绝至圣的威光。

我的身体在消融，化解。然后修补、还原为最原本的人类模样。

我所有的魔力都被消弭于无形，力气全部抽空。

大神术，“至圣的恩慈”。

能够剥离所有属于黑暗面的概念，抽光受术者的体力，也将受术者的身体完全治愈。是非常仁慈的战斗神术。

施用的效果带有“绝对”属性，豁免难度极高，就像是大多数神术都带有某种程度之上的“绝对”属性，如果受术者如果对概念领域没有涉猎，就很难逃脱这个神术的效果。

而魔力几乎用尽的我，自然是没有本事抵抗这一神术。

“安道尔·梅菲”技止于此。

虽然用出真身显化能够豁免“至圣的恩慈”，但在这里可不能暴露身份。

斯蒂尼，我已经尽力了，下面你就好自为之吧。到这里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也就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态看戏了。

“别用那么凶恶的眼神看着我。”

不，怎么说我也要表现出为了斯蒂尼着想的倾向，就是“虽然我拦不住你，但我也要咬牙切齿的瞪着你表现出恶意”。

我都为了斯蒂尼被马基痛揍一顿，既然都做到这里，演戏一定要演全套的，不然太亏了。

“我本以为你是只个盲目的追随者，不过既然你能为斯蒂尼做到自我毁灭的程度……安心吧，我会带你去看这场异端审问的结局。”

马基一手拿起我的巨剑，一手抓起我的领子，把我扛在肩上，带领其他异端审问官向蓝月湖的方向奔跑。

离蓝月湖的方向还有很远，在移动的过程中马基不知为何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对我说：

“你知道吗，虽然异端审问会揽上杀戮同胞的恶名，但其实我们才是最知晓异端的人。”

对，就像最知道怎么如何隐去杀人痕迹的人是警察。

“你对我们有很多误解，”他皱眉表示不悦，大概看到了我不屑的眼神：“我是说异端理论的危险性。我们是暴力机关，但在身为刽子手之前，我们还是学者，是哲人。每一个异端的理论都会被研究透彻，找到其中的谬误，我们甚至可以和异端在公众面前辩论。”

“但所有的异端处刑都是隐秘的，就算有公开处刑也会将异端封口。”

我恢复了一点力气，还无法自由动弹，如果只是说话还是可以做到。

“我们知道自己一定能在逻辑上说服异端，但凡生愚拙，公众的哲学素养并没有达到明晰对错的程度。所有的理都有接受的人，也有不接受的人，一旦公开辩论，就算证明异端的理论错误，也会有人接受他的谬理。异端审问会可不会允许异端理论扩散。”

“说到底，不还是独裁的暴力机关吗？”

“我们知道自己的权力有多大，一旦我们错误，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所以才会在审判异端的时候慎之又慎。”

“所以每一次都会仔细研究异端的理论？”

马基对我点点头。

“对。我们会亲身去证明异端的谬误。”

“也就是说你们也能证明那加什是错误的？”

“那加什希望神明不再干涉人世，将权柄还给凡人，让凡人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他所想的世界太过天真了，如果没有神明的眷顾，人世怎么可能抵挡魔界的大军。”

“他不是已经做出了成果吗？就是你所说的，‘让凡人能够与神明比肩’的证据。”

“首先，‘那个’是意外产生的造物，不可量产。再者，”马基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再者，不能将全部的权力都给予凡人，创世者在创造凡人的时候，在灵魂深处添加了‘不满足’的因子，这让凡人有不断前进的动力。”

“你是说……凡人不会满足于现有的状况。”

“我们会打败所有魔族，击溃魔王的大军。然后呢？我们锋利的剑又能指向何方？没能在战斗中不断锤炼的剑，就会腐朽、变质、扭曲，丑陋如曾经所斩之物。”

“就像是，《创世纪》的第三章……魔族背叛创世者。”

“正是，最后的最后，就算神明将所有的所有都给予凡人，我们的的内心依旧不会满足，对爱着我们的神明倾注恶意。”

作为异端审问会的会长，最应该敬畏神明的马基，面无表情的阐释：

“终有一天，神明教会我们打造铁剑，反而瞄准我们的守护者，人类的贪欲让枪口高举向星空神国。这是必然的，在未来的某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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