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幽灵的少年（十下）

“同样身为姐姐，我想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能向我介绍一下吗？”

赵诗涵侧过头看我，目光无比真诚。

“我……”

我、我该怎么办？

我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陆子修并不知道吴玖的存在，所以他便误以为这是发生在我和姐姐之间的事。

也就是说，我要把姐姐介绍给赵诗涵认识？

我不禁抬头，望向天花板。

姐姐+赵诗涵＝………………毒打？

光是设想这样的场景，眼前就会自动浮现出红色的“危”字。

我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才行，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显示安老师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眼前一亮，忽然有了主意。

“其实我的那个姐姐……是安老师。”

“是安老师？同校原来是指这个吗？”赵诗涵有些惊讶。

惊讶的不止是赵诗涵，还有陆彩依跟陆子修。

前者先是轻轻“咦”了一声，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后者则是先皱了皱眉头，然后嘴角一歪，应该是打什么坏主意。

“学姐，需要我把姐姐她的联系方式给你吗？”

赵诗涵脸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安老师的话还是算了，和老师聊家里的私事有些怪怪的。”

看来是蒙混过去了，这让我松了口气，但又隐隐有些担忧。

安老师是我的姐姐……这件事如果传入姐姐耳朵，那我就完蛋了，而如果传入吴玖耳朵，那安老师就完蛋了。

考虑到吴玖和学校里不少老师都很熟，安老师在我前面完蛋的可能性要大不少。嗯，以后还是对她好一点吧，比如尽量叫她金发笨蛋，而不是金发老女人。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陆子修忽然说。

“是什么主意？”赵诗涵问。

“你确定它是好的？”陆彩依接着问。

“你们确定要听？”最后是我问。

陆子修并不理会我们的质疑：“既然安老师难以亲近，不如你直接跟吴铭交流，向他咨询意见。况且从弟弟的角度更能体会你妹妹的心情，而安老师的那些促进姐弟关系和谐的做法，他本人也清楚的很。”

“这果然不是好主意！不高兴你这个坏蛋！”陆彩依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还摆出“x”的手势。

“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说说看啊。”陆子修问。

“我也认为这个主意还不错。”赵诗涵说。

“唔……这……可是……”

陆彩依支支吾吾了一会，然后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就这样在陆子修的推动下，赵诗涵向我要了联系方式，我把手机和聊天软件的号码写在小纸条上递给了她。

“再、再带我一个！我、我也是做妹妹的，女生那点小心思我全都明白！虽然我的哥哥非常差劲，但是可以用来当反面教材！请你们以后聊天时务必带上我。”

陆彩依也匆匆写下联系方式，递给赵诗涵。

赵诗涵将两张纸条仔细折好，然后收进口袋里，她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觉得……”赵诗涵声音变低不少，眼睛也一直盯着桌子看，“今天能被困在这里，好像还不赖。”

“对呀，毕竟有句话说是相聚是缘嘛。比起一成不变的放学回家，这样的偶尔来一两次也不错。”陆彩依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想起之前来这栋楼的路上，赵诗涵很不高兴的问我是不是她的身上有刺，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走在一起。

那时的我以为，赵诗涵只是讨厌在走路的时候同行的人默默跟在她的后面，与她保持距离。

因为姐姐和赵诗涵总是被人一并提起，因为二人在学校总是处处对立，于是我便擅自认为她们无比相像，有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说姐姐有很多朋友，那么理所当然的，赵诗涵也应该有许多朋友。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

就在赵诗涵收下纸条后不久，储物室的门又一次的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安老师和张老师，安老师走进教学楼时正巧遇上张老师，便由他带路找到了这里。然后安老师开车，把赵诗涵和陆彩依送往公交站，而我跟陆子修则不幸被留下来当苦力，帮忙整理体育仓库里的器材。

等到我、陆子修还有张老师走出教学楼时，天空已经一片漆黑，操场边的路灯也都亮起。

“陆子修，明天的运动会，你都报了哪些项目？”张老师捏着陆子修的后颈。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张老师喜欢体育好的学生，而陆子修则喜欢富有正义感的老师。

“嗯……男子跳高跳远，实心球，还有八百米跑。”陆子修说。

我一愣，没想到陆子修一口气报了四项，明明还要准备篮球赛。

“你还报了八百米跑？可你不是说你对八百米跑有心理阴影吗？什么一旦跑了八百米，就会有不幸的事发生。”

陆子修对八百米跑十分排斥，以至于在去年的期末测试时，他自愿加跑两百米。也就是说当女生跑六百米，男生跑八百米时，陆子修要跑一千米，而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跑了个第四名，让排十五名的我自愧不如。

“因为最近爸爸他对我态度很差，我由衷的期盼他能遇上不幸的事，比如发际线往后移个五厘米。”

陆子修和张老师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运动会的事，我跟着他们走进操场，抄近路去校门口。

我回顾着四周，在一片黑暗中，我只能隐约看见跑道的红色和足球场的绿色。

说起来，在之前柳奈所讲的那个传说里，张老师就是在这个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绕着跑的吧？因为怕鬼的缘故，我对这类故事的印象都很深。

操场、新天楼、化作幽灵的女生……以及追逐于其后的张老师。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伫立于夜色之中的新天楼只剩一个大致的轮廓，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亮着的窗户。

在我眼睛闭合又睁开的瞬间，我看见某个亮着的窗户忽然一白，有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那里。影子纤瘦而长，摇摇晃晃的，就像是烛火。

旧教学楼存在幽灵这件事……难不成是真的？

就在我想要仔细将它看清楚的时候，那个影子又忽然消失了，没过多久连那扇窗户的灯也跟着熄灭。

“吴铭，你怎么了吗？”走到前面的陆子修问。

我赶紧小跑着来到陆子修和张老师的身边，出于对幽灵的恐惧，我感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我、我刚刚好像看见幽灵了！”

我把刚刚看见的景象向他们详细讲述了一遍。

“这不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张老师说。

“可我的视力很好，应该没有看错……”

我在脑海中回忆着刚刚看见的景象，那个白色的影子，像摇晃的烛火，但却有着人的轮廓。

“应该是你弄错了，好端端的教学楼里怎么会出现幽灵？”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张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

“那老师你跟幽灵赛跑的传言是怎么回事？”陆子修说。

“都是胡扯！新天楼里从来都没有闹过鬼！也不存在幽灵！”

张老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变高不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拍了拍脸颊。

“那不是什么幽灵，不过是个可怜的学生而已。”

“可怜的……学生？”

我跟陆子修面面相觑，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开始我以为是个恶作剧，但后来发现办公室里有不少东西明显被弄乱了，抽屉和垃圾桶也像是被人故意翻过。于是我们都认为，新天楼遭到窃贼光顾。”

“我打算抓住那个窃贼，就购买了绳索和手电筒，放学后躲在办公室里。我一直等一直等，连续等了好几天，但却没有等到窃贼，你们猜我等到了什么？”

我跟陆子修不约而同的摇起头。

张老师“噗嗤”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是欺凌事件，简而言之就是一帮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人。”

我猛得一颤，下意识的将外套裹紧。

“他们把他拖到无人的教学楼里，对他拳打脚踢，然后剥/光他的衣服，再一件一件的藏好，最后大笑着扬长而去……他们管它叫‘捉迷藏’。”

我感觉今天的天气忽然变得好冷，冷到几乎不能呼吸。

“于是许多问题就有了答案。为什么会有白色的幽灵在走廊上狂奔呢？为什么办公室的抽屉和垃圾桶会有翻找的痕迹？为什么有些摆放好的物品会被弄乱？因为赤/身裸/体的他用白色的画布来包裹身体，他在教学楼里四处奔跑，寻找自己被藏起来的衣服。为什么幽灵只在九点半以后出现呢？因为九点半是晚自习的结束时间，晚自习一下后他就会遭到欺凌。”

张老师长长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而为什么那个传闻会扩散得那么快呢？因为那是霸凌者们把这当作是炫耀的谈资，四处乱说，却又不讲出实情，用这种方式取笑他，以此来获得满足感。”

“很有趣吗？这个传闻深扎在这个校园里，也深扎在那个可怜人的一生里。什么闹鬼的传闻，什么白色的幽灵，什么追逐幽灵的少年，故事的背后只是个受到欺凌的可怜人而已。在你们轻易的把那个故事讲给别人听，并以此获得快乐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却有人一生都要承受着它所带来的痛苦。”

我跟陆子修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感人的爱情故事。

少年所追逐的不是幽灵，而是人类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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