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舰的舱门缓缓闭合,紧接着,航空舰的主动力炉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咆哮,四具主推进器伴随着尖锐的空气撕裂声掀起了狂暴的风暴。
不论是轻薄的雪尘还是散落在地上的砂石,甚至是那些无意中被遗落在站台上的细小金属件都被这场烈风吹起,飞舞在空中,化作了一颗颗肆虐的弹丸,就连沦为暴风之眼的航空舰本身都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金属敲击声。
而正是因为这些乱飞的弹丸带来的危险性,在航空舰起飞的同时,所有人都必须撤离被弹幕横扫的站台。
但只有刚刚和格兰特告别完的佩瑞妮,独自一人的站立在站台上。
媲美于暴风雪的裹挟着雪尘的狂风一下子把佩瑞妮娇小的身体卷入其中,她向后退了一大步,这才勉勉强强的稳住身形,不至于狼狈的摔在地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用手臂护住自己的面部,也就是在下一刻,比雪尘晚到一些的砂石狠狠的击打在她纤细的身体上。
痛楚一下子从手臂,身躯,以及腿部传来,随即,被击中的敌方就传来了一阵阵的肿胀感。她抬起头,从护住面部的手臂缝隙中看到,那艘舰船正慢慢的升上天空,然后就像一只徘徊于天际的大鱼一样,消失在了它卷起的尘埃之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这个少女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在这场战斗中的无力。
烈风消散无踪,被风卷起的弹丸也都沉寂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但呆呆的看着天空之上,那个航空舰消失的方向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少女的名字。
“林埃尔小姐,你有好好的告别了吗?”
身后的人轻轻的问道,他的声音带着那种熟悉的味道,即使这个人本身并不是多么显眼,但他那个奇异的声音还是让人在短时间内难以忘记。
佩瑞妮回过头,微微眯起了钢蓝色眸子,轻轻微笑着的医生就站在她的身后。
“嗯,告别过了。”佩瑞妮唇边的笑意戴上一点苦涩的味道,“倒是医生您,也是来送别的吗?”
但话刚一说出口,佩瑞妮就感觉自己好像是问了些多余的问题,现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站台,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佩瑞妮微微有些尴尬了起来,但医生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也是来送别的……利特维亚克她已经回去了。”医生笑了笑,视线转向比他矮了一头不止的少女“林埃尔小姐你,又是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佩瑞妮小小的颤抖了一下,医生看似是漫不经心问出的这个问题就像是不久前格兰特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但现在的她不知如何回答。
“我……我想,这是只是我的任性……”
也不知为何,在这个人面前,佩瑞妮没有办法像面对格兰特一样强硬。而医生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的双眼,这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的和那双眼睛对上,那双眼睛宁静而深邃,像是一池吞噬灵魂的无底深渊,又像是一面解析人心的镜子,犹如医生这个职业所持的手术刀一样,像是要一寸寸的剖析心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眼,也因为那双眼睛带来的压力而微微战栗,不知面前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最后,医生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用老人回忆往事般的语调开口。
“我曾经……也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在面对战场前有着骄傲和觉悟的人……”
不知到为什么,少女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很淡很淡的哀伤与怀念。
“但最后,他们无一例外的死了,真正的战场会摧毁他们的意志,把他们踹落谷底,折断骄傲,吞噬生命。”
医生回过头,再次看向少女的双眼。
“我在想……你,会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最后连自己的心都折断,甚至殒命战场。”
这是有些刺耳,甚至近乎于残酷的疑问,但这个疑问又近乎于预言。佩瑞妮身体中涌出了一阵恶寒,她明白这个大战时代的亲历者说出的话语的真实性。在这个有着巨大重量的话语面前,她无法反驳,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
但听到少女嗫嚅着声音,医生反而是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我说了些不知趣的话,但你现在不用去担心这些了。如果是那些还在说着那些没用的蠢话的家伙,那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无可避免的死亡,即使侥幸生还,那也必将一蹶不振。倒是像你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变成那样。”医生顿了顿,“至少,我是相信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你,并非空有蛮勇。”
“我也想相信,你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少女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她只能呆呆的开口。
“知,知道了,还有……谢谢……”
医生微微苦笑了一下。
“这只不过是老东西的自言自语罢了,你能听一听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没有必要道谢。”
“……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这样啊,”医生轻声笑了笑,“能告诉我怎么去机库吗?”
“当然!请让我帮您带路!”
少女和医生并肩走在通向机库的路上,少女一直在思考着医生不久前说的话,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在这个迷宫般的通道中,医生竟是没有一丝迷茫的前进。
在很长的沉默之后,那对湛蓝的眸子看向了医生,佩瑞妮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医生先生……真正的战争,究竟是什么?”
即使无数次从那些老兵口中听闻,甚至自己也一度亲身经历战场,但少女依旧对这个词汇感到不解。她不明白,战争难道还有真假之分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医生只是轻轻的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嗤笑,就像是那些最孤高的哲学家们的嘲讽,把包括自己的世间万物全部容纳其中。
这是佩瑞妮第一次看到这种厌弃一切的笑容,听到这种仿佛混杂了一切的嘲讽笑声,那简直就是疯狂在一个人脸上最真挚的体现。
佩瑞妮呆呆的看着医生,但医生就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般,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开口。
“你要问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地狱!”
此刻,医生的声音中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温和,变得犹如不断以同一个频率不断持续的金属敲击声,单调冷彻的就像是某种无机物。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战场就像是个绞肉机……在那里没有梦想,没有荣耀,没有希望,甚至连心都被铁与火重铸。把一切你现在认为美德捧上神坛的东西全部搅碎,然后变成一堆腥臭的渣屑。”医生无比讽刺的笑了笑,“那就是战场。”
从那个机械般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中,佩瑞妮无法听出医生说出的话的真伪,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相信了医生的描述。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有真正的感受,未曾经历者只是一笑置之的言论,但少女还是相信了。
不知为什么,她能从那个无机质的声音中听得出悲伤,以及无比深沉的嘲讽,那既像是对着全世界,又像是对着他自己。
“……这样啊。”
少女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低声的说出这句话。
“……到时候……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吧。”
医生的语调渐渐回复了之前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林埃尔小姐,谢谢你帮我带路,那请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医生指了指面前的机库大门,对着佩瑞妮笑了笑。反而是为了帮他带路的佩瑞妮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间两人好像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嗯……”
少女还有些难以释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但小小的沉默了一会后,她还是坦率的对医生敬了个军礼。
“……那,后会有期,医生先生。”
说完,少女刚刚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医生叫住了她。
“小姑娘,到时候,小心别死了。”虽然没有回头,但医生也许是笑了,“后会有期。”
少女的脚步顿了顿,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对她说不要死了这句话了,但即使如此,在必死的战局前,这两句微不足道的话还是让少女有些灰暗的内心明亮了一些。
真是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少女嘴角绽开了一丝苦笑,这样子,不就没办法简单的死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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