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混乱的背面，是另一场混乱

“号外号外，科特安公爵遇袭，安格林自由军侵入黑玉城，自由巫师布拉吉郎大师已死，巴里斯区的头号流氓巴索·哈克费葬身鱼腹，各位还请仔细瞧瞧，以下还有数位通缉令的肖像……”

在声音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矮子正忙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四处穿梭，只见他推开了一个又一个比他高大的人，奋力挤向告示板，尽管事件过去了几天，但告示板这仍然人山人海，像是安宁太久的黑玉城如今正缺少刺激，哪怕是醉鬼打架如今都稀奇，更别说这样大型的混乱。

在告示板旁边，一个男人站在一块木头台子上高声吆喝着，男人看起来个头不大，但那洪亮的声音却夸张地能覆盖整个广场，在那大嗓门的男人身后，两名穿着盔甲的黑玉城卫兵正缓慢而又仔细地观察着四周，除此之外，广场四周都有数名卫兵正在巡视着这里，最近城内警戒十分森严，市长因为那天的混乱气的直骂娘，他与黑玉城委员会的成员不仅出动了全城的兵力，甚至还出了大笔钱雇了赏金猎人来寻找刺客。

在经过一番努力后，小矮子终于挤到了最前头，近得差点把脸贴在木板上，他努力瞪着一只眼睛迅速浏览了一遍上边的告示，又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幅通缉犯的画像，尽管所有人几乎都做着同样的事情，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引起了注意。

两名黑玉城的守卫在大嗓门男人的后边窃窃私语，不知是不是小矮子太过敏感，他似乎觉得守卫那头盔缝隙中的视线看向了自己，于是他便识相地离开了告示板，从反方向钻出了人群。

小矮子回身看去，发现守卫正踮着脚尖想要寻找自己的身影，但无奈他的身高只能堪堪达到其他人的腰部，但还没等他走出两条街，身后便跟上了几个影子。

小矮子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选择停下脚步，在街边的一个售卖海外奇妙小玩意的摊子面前蹲下，摊主是一个年老的泰尔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好像一个落难的水手，他看起来似乎对自己的生意毫不在意，此刻正无视着眼前的客人，慵懒地抚摸着自己土黄色的大胡子。

小矮子随意摆弄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小玩意，顺便往身后的两个影子瞥了一眼，他们看上去没有打算跟上来，而是满足于远远看着自己，他又看了一下眼前的泰尔人，他半眯着眼睛，完全没有在看着自己。

于是小矮子对着泰尔人明显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罐子里塞了些东西，做完这些之后他就起身继续在街上走着，直到他在一条巷子前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最终走了进去。

很快的，身后的其中一名探子就冲了上来，结果却发现巷子内除了一车干草之外毫无他物，里面早已没了矮子的身影，探子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脏话，然后就跑进了巷子深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车上的干草堆突然动了一下，好像被魔鬼附身一样，但随后却从中伸出了一只小短手。

“哈，真是傻子，这都给俺骗了。”矮子爬出草堆下了车，然后出了巷子，如他所料，另外一名探子此时正一手抓住可怜的泰尔人的衣领，另一只手则伸进了那个散发着怪味的破旧罐子里。

恐怕这老头免不了一次审问了，哈哈。

想着这些，小矮子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骄傲地昂着头，吹着口哨，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小矮子的家坐落在黑玉城港口下风处，就在石巷的末端，整个石巷就像是一个漏斗，毫不留情地将臭鱼烂虾味吹进他的小屋。

他的屋子上面有着一个十字交叉的战斧标志，招牌上用着通用语言歪歪斜斜地写了“矮人之斧”，招牌是用破败的松木制作的，看起来虽不华丽但却实用，用同样材料制作的还有那紧紧关闭的大门。

小矮子没有急着上去开门，而是富有节奏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咚咚─咚

尽管麻烦，但他必须如此，否则强行闯入只会让你身上多几个窟窿，他可不想知道门后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大门很快打开，一个身高与他相仿的身影走了出来，但却只露出了一边的身体，因为小矮子知道，这小子大概在身子另一边藏了一把十字弓。

“菲力？”门里的人说道。

“当然是俺！多普，还不让俺进去？”菲力大吼道，然后粗鲁地敲了一下多普的脑门，多普没有生气，而是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将头顶上的软帽扶正。

菲力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然后从众多箱子与桶子中间挤了过去，之后走进了大厅，与几个人影擦身而过，他没有急着与他们打招呼，而是先走到一个大酒桶旁边，用里边的大勺子舀了几口润了润干燥的嘴唇，身后的几人也没有先开口，而是默默地等待。

“真没想到啊，”菲力扔下大勺子，溅起了酒沫，“俺以为你是要去啥呢，刺杀公爵？还跟自由军们合作？更是找来了巴里斯区的头号恶棍，俺可真是一辈子没想到奈博新交的朋友胆子能这么大。”

“我也没想到，”一个身高与矮人不符的人类说道，“你们居然是自由军的供货商，我还以为奈博没骗我来着。”

“瑞恩，我……”就在奈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菲力一把抢过话头。

“这事与奈博无关，他是个老实人，不用这种办法的话他准会被人类剥削一辈子，俺只是看不过眼，奈博是个好人，他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确实如此，不过我也得澄清一下——尽管对你们解释这些一点用也没有，我们跟自由军和所谓的巴里斯区恶棍一点关系都没有，到头来我甚至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聪明人在一开始就跑了，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进了一个圈套。”

瑞恩此时已不是那身贵族装扮，而是穿上了灰蓝色的皮革外套，他现在正坐在了一个充当椅子的空木桶上，用布条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靴子，并没有看向矮人。

“哼……是吗？”菲力用他仅剩的那只独眼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但那个狗屁的市长大人可不会相信你的说辞，他在你们的脑袋下了不少赏金，如今到处都有赏金猎人在找你们，哈！赏金猎人追杀赏金猎人？挺讽刺的不是么？”

“对，是挺讽刺，但这就是我们，毫无荣誉感和职业道德的赏金猎人，我们不管雇主是谁，目标是谁，任务细节是什么，只要报酬是闪闪发光的金币，那我们就都会接受。”瑞恩直视着矮人的独眼，希望能从矮人眼中看出对他的鄙夷，可矮人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他对这些并不管兴趣，但这似乎更让瑞恩失望。

瑞恩接着说道:“赏金猎人与其他行当不同，这行业里面充斥着金钱最忠实的奴隶，萨厄斯最狂热的信徒，我们冷血无情，阴险狡诈，为了钱什么都干，活剥生人的皮，刨开死人的墓，亵渎圣堂的神灵，甚至是向魔鬼出卖灵魂。”瑞恩盯着自己的双手，心中默默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成为今天这个模样的。

曾经儿时的瑞恩去哪了，那个喜欢动物，爱慕邻家女孩，梦想着要成为吟游诗人歌谣里的骑士的那个瑞恩去哪了，自己如今所做的事情哪怕是歌谣里最恶毒的反派都会唾弃的事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我们会为了钱杀人，哪怕那人八十岁的母亲正跪在我们脚下乞求我们，三岁的女儿则在母亲怀抱里大哭，我们不仅不会有丝毫犹豫，甚至还会激起我们的施虐心，因为所有的赏金猎人心中都只有自己，而我们也不介意在干活的时候来点娱乐。”瑞恩继续说着，好像到了后面就成了自言自语，这时的他好像是在教堂的忏悔室里对牧师倾诉自己的罪过，他渴望遭到谴责，因为这或许会让他的良心好受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他永远也不会改变，也不想改变，他宁愿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孤单地在自己的罪恶的生涯中默默等待末日鬼船的审判，也不愿意做一个试图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因为这是现实，不是歌谣，救世主不会在少女与鲜花的簇拥下结束自己的一生，而是会死在自己用恶人之血所铺成的正义之路上，等光辉的救世主迎来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时，他终将会发现，他们其实与我们这些恶人一样孤单。

矮人菲力忽然用一阵坏笑打断了瑞恩的思考，他扶了扶自己的眼罩，悠哉悠哉地说道，样子好像的在讽刺瑞恩一样。

“但这次阴险狡诈的赏金猎人却被有钱没处花的蠢雇主给耍了？据俺多了解，多维莫的里格·西尔比进了黑玉城的监狱，浩瀚海的弗兰伊德被送去了科特安，金·罗赛格就此消失，生死不明，除此之外还有那张通缉名单，上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不过俺没搞清楚的是……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没什么名气，或是我的雇主好心饶了我一命，我找不出理由，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傻瓜，实打实的傻瓜。”

那个表情稀少，一脸阴郁的奥姆·罗维是个聪明人，来自安卡兰姆的摩特·梅西也是个聪明人，对了，还有那个泰尔的毒师，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都跑了，只有我们就像群傻子一样走进了圈套，结果成为了别人的工具，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到底死了谁？不，死了哪些重要的人？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死了谁？那可多了去了，本地有名的达官贵人俺就懒得说了，还有几个跟你们一块的杀手，以及黑玉城的巫师布拉吉郎大师，巴里斯区的头号恶棍，但至于发生了什么大事，俺只能说，只有一件。”

“什么事？”

菲力歪着嘴角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向开了盖的酒桶。

“迪索王国如今是南部联合王国的一员了，”矮人说着用手指蘸了点酒，在小木桌上画了一副简易的地图，“在一周前，也就是你逃到俺们这的那天晚上，迪索王国发生叛变，随后科维塔的联合军便越过了灰水河，打败了守备松懈的奥格兰人，进入了城门大开的德瑞西，一路挺进了迪索王城特梅兹尔。”

“你是从哪听来的？”

“哈，哪听来的？你该问俺的是如今谁还不知道这事，要知道在南方人开始朝你们人类的皇帝派来使节时之前，铁血城的泰德·奥沃就在已经浩浩荡荡地率领大军攻下了海卢，更是在一怒之下包围了边境城和白鸥堡。”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用蘸酒的手指沿着地图划了一条椭圆，将两块鸡蛋大小的东西圈在里头。

“这么说他们终于决定不再窝里斗，而是与南方人打仗了？”瑞恩问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没等陨龙堡的傻瓜们知道发生什么事，泰德·奥沃就已经一个人端掉了海卢省，还干了俺刚刚所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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