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有理由。
钱多多其实不懂。
人们很弱,人们为他们无法解释的事情冠上理由。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授权。
获得理由的事才有资格登上社会的台面。
……
钱多多喜欢在雨后的洛斯行走。
接近黄昏的下午,地上积水,人很多。
数不清的十字光在海面上闪烁。
这是她的想象,关于海的。
事实是她低着头,用远慢于人群的速度缓缓行走,与周围完全不同的节奏。
石板路。
她享受这种落在人后的孤独。
只要没有变成寂寞,孤独就不算什么。
她戴一顶很大的帽子。
帽子从孙大官人店里买到。
叫遮阳。
孙大官人说在沿海的地方,阳光毒性很强。
跟一般的洛斯人不同,孙大官人有很多奇特的论调。
他推广了这种大檐帽。
日头高挂的时候你可以在洛斯看到,人们戴着这玩意移动,投下的影子像一根根蘑菇。
……
钱多多一直孤独。
算命的说过,如果双胞胎里死掉一个那么另一个的一生都将缠绕孤独。
这没法解释,属于没有理由所以不能允许出现在台面上的诸多事情之一。
钱多多小时候经常被吓唬,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盐神那陪你阿妹。
于是她知道她有过一个阿妹。
出生的时候献给盐神了。
洛斯港,放在船上,随波飘流。
她们是双胞胎。
钱多多能留下来不过因为她比她妹先从她妈的逼里爬出来。
这件事情也没什么理由。
思考一会或许会有。
但那太累了。
……
钱多多躺着,闭着眼睛。
一千个了,她想。
很棒。
她问他叫什么,她说这很重要。
王大明,大小的大,明天的明,然后他停下来,等一等,王八蛋的王。
她没有笑。
铃兰是一种草,王大明忽然说道,这种草很硬,会把人刺伤。
钱多多打断他讲话。
她翻身。
她枕上王大明的胸膛。
——算命的说我会死在第一千个男人身上。
她用侧脸感受王大明的心跳。
——我很努力了。
她这么讲。
她问王大明她是不是应该穿上一件衣裳。
王大明点头。
她又问他她是否会感到痛苦。
王大明说不。
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我干什么像什么。
于是钱多多放松了,或者说她在生命的最后扮演了一种放松,就这么枕在王大明的心口,她没有伸手去拿衣服。
窗外是洛斯的夜空。
窗户关着,外面的一切只能想象。
钱多多想象了一下,像她想象海平面的那些十字光。
钱家禁止多多靠近海洋,他们相信盐神的恶意附在钱多多的身上,海洋的气味会冲淡这些。
恶意与关心在感情上是同义词。
钱家很懂。
王大明问钱多多有没有姐妹。
钱多多说有,但一出生就送神了。
王大明又问钱多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多多说没有。
想做的事呢。
都做了。
这样啊。
王大明点头。
……
钱多多想谈点回忆,可又不想发出声音。
回忆应该是安静的。
所以她张嘴,用口型谈论她的第一个男人。
没办法。
第一个很重要。
余下的所有都会被拿来与第一个比较。
所以那时的她故意选了最糟的。
……
王大明什么也没听到,他只觉得钱多多的下巴搁在他胸上动啊动。
……
最后的最后,钱多多用声音说出自己的要求。
她请他在结束后割下她的头。
头,是吗。
是的,钱多多说,我有一个弟弟,叫少少,公子可知道。
知道。
公子有没有办法把我的头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有。
谢谢。
不客气。
……
然后。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人在幽暗中沉默,好像等候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等候。
有一瞬,钱多多屏住呼吸,仿佛一种做好准备的默许。
王大明下手。
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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