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见了

从老家回来之后，夏月便没有再去我的出租屋。我问她为什么，她也只是微微的笑着，并没有回答。

或许，我明白她离开的原因。

只是，我并不想明白。

越是明白，就越是矛盾。越是矛盾，就会越加痛苦。

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深究。

那天晚上，我把夏月送回了已经许久没有去过的家里。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就那样安静，沉默的在黑暗中前行。

直到，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哥，回去吧。天，不早了。”

“……，嗯，你，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

我还想多说些什么，然而面对着她那抹淡雅的笑容，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许多想对她说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卡的难受。

既然无法说出口，那么索性，就不要再说了吧。

于是，我缓缓的转过身，背对着她慢慢离开。走了没几步，我又下意识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担心？亦或是，因为难舍难分？

或许，这些感情都有吧。她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最近的家人，会不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站在门口的她，似乎是预料到了我会回头，所以在我无数情绪交杂的目光中，她缓缓露出了一个宛若朗月的明媚笑容，对着我轻轻的挥舞着手臂。

我想，她现在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我了解她，也知道她那张故作平静的笑容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剧烈波动。

我甚至可以预想到，只要我转身离去，只要我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她就会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泪雨滂沱。

我能够想象的到，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却无可奈何。我能做的，只是离开她的身边，让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

我不喜欢哭，因为在我的心里，流泪是一种无比软弱的行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哭泣，只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所以，我不喜欢哭，也不喜欢会哭的人。

可是，我哭过，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悲痛欲绝。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却能够让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发泄。人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会有许许多多的压力，如果不发泄的话，人会坏掉的。

于是，我便不再厌恶哭泣。如果把它当成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如果把它当成是一种调节情绪的方法……那么，我便不能厌恶。

毕竟，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所以，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许多，就会畅快许多。

………………

他想的没错，当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瞬间，她脸上早已僵硬的笑容终于开始慢慢的收敛起来，而那抹在她明眸之中时隐时现的晶莹，也终于不再遮遮掩掩。

她轻轻的关上了家门，然后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哥哥……哥哥……哥哥……”

每当她艰难的呼唤一声，眼角的泪珠便不受控制的滑下一串。温暖的泪水顺着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庞，一滴接着一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将地面点点湿润。

她是有多想让他留下，哪怕是逼着他，强迫他。哪怕他将来会怨她，恨她，她也想要让他留下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呢？为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目送他离开，像是一个傻瓜似的，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明媚？

为什么，她没有挽留他？没有恳求他？如果她愿意的话，如果她愿意死死地抓住他，愿意苦苦哀求他的话，他或许，就不会离开了吧？

他或许，就会和以前一样，无可奈何又温柔无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苦笑着跟她说一句:“真是拿小月你没有办法呢。”

他真的会这么做，因为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他不会把她丢下不管，从来都不会。即使他再累，再苦，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看到的他，永远都是那么坚强，那么的顶天立地。

她印象中的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坚韧不拔，虽然瘦弱，却如同一把笔直的标枪一般，顶天立地。

是什么时候，他的后背变得不再那么挺直了呢？是什么时候，他的背影变得那么佝偻蹒跚，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呢？

或许，是因为她，太重了吧。

她太重了，重的他无法直立，重的他无法前行。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可以背着她走很远很远。

只要他还背负着她，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笑得无比温暖，笑得无比阳光。

她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他，是晴朗阳光的他，而不是，那个在黑暗中佝偻着身体踉跄而行的脆弱之人。

所以，她便不再压在他的背上，所以，她离开了他那温暖的后背，目送着他，这个坚强而又脆弱的男人，从她的世界中离开。

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吗？也许，是吧。她真的很任性，也很霸道。她会因为他对别的女孩温柔体贴而大发雷霆，会因为他想着其他的女孩而勃然大怒。她会嫉妒，会生气，会仇视所有接近他的女孩……她想要独占他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占有，然而，她比谁都清楚，他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专属于她的夏朗。

他也，不可能成为专属于她的太阳。

“哥哥，请你，一定要幸福。”

………………

我没有回到那个狭窄阴暗的出租屋，从超市里买了一些烟酒之后，我便来到了她呆过的那个小小的公园。

这个公园，真的很小。除了一片供孩子玩乐的小沙地，便只剩下了两个已经锈迹斑斑的秋千。虽然很小，虽然简陋无比，可是这个地方，却留下了很多我难以忘怀的回忆。

关于，那个冰冷女孩的回忆。

坐在她曾经坐过的秋千上，生锈的铁链在我坐下的瞬间便发出了阵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有些时候，我真的挺感谢这些生锈的铁链，如果没有它们发出这种独特的声音，说不定我就会彻底错过那个冰冷的女孩。

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及时而准确的找到她，找到那份被我丢弃的爱情。

噗嗤。

把塑料袋里的易拉罐打开，我轻轻的抿了一口。冰冷又有些辛辣的滋味让我微微皱紧了眉头，也让我疲惫的身体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我其实不是那么喜欢喝酒，就像我不是那么喜欢抽烟一样。之所以会抽烟，会喝酒，仅仅只是因为，我需要它们，依赖它们带给我的片刻轻松欢愉。

如果没有它们，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排解我内心的阴郁压抑。

如果她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认不出来了呢？

估计会吧，毕竟，我和以前是如此的不同，不同到，几乎是判若两人。

“雪姐，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想念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想念你留给我的一颦一笑，想念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每一种表情。

还有，你留给我的每一种味道。酸的，甜的，苦的……就像是，你最喜欢的那瓶荔枝露一样。

说起来，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习惯那种甜到发腻的饮料，不过，我却会经常的去买。不喜欢，却不影响我想要喜欢上的心情。可是，每当我喝过这种甜腻的饮料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喝些苦不堪言的东西。

所以，我开始喝咖啡。

那种纯粹的苦涩，可以让我被甜味侵蚀的味蕾重新恢复正常。我不是一个推崇甜蜜的人，对我来说，苦涩才是最适合我的味道。甜味是一种欺骗别人的味道，它带给人们的幸福感，只是一种虚假的味觉。

当甜味消失，留在舌头上的味道，便只剩下酸苦。

我讨厌这种虚假的滋味，与其在甜蜜之后回味苦涩，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尝试这种味道。我讨厌它，却又渴求它。因为尝试过，因为感受过那种让人满足的感觉，所以念念不忘，所以恋恋不舍。

所以，我想让自己喜欢上这种味道。

或许，该走了吧。

这里，已经没有了我需要留下来的理由。

把已经空掉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我摇晃着昏沉的脑袋，轻轻的抵在了旁边那条冰冷的锁链上。刺鼻的铁锈味，隐约夹杂了一丝仿若空山幽兰的清雅香味，那是专属于她的味道，也是我最难以忘怀的味道。

即使，她现在不在我的身边，可是她的气息，却从未离我远去。无论是我手腕上缠着的那条血红色系绳，还是胸口挂着的那张满是歪歪扭扭的字体的泛黄便筏，亦或是出租屋里那条沾满了她泪水和爱 液的床单……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对她的思念日益浓烈。

是该走了。

离开这个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也给我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地方。

会不舍吗？

当然……当然会了，毕竟，这里还有她们，还有他们，还有许许多多好的坏的的人和物，还有很多很多我没有来得及去告别的人和物……不过，已经够了，已经足够让我留下难以忘却的回忆了，所以，走吧。

用最为潇洒，最为豁达的模样，离开这里吧。

感谢，你们留给我的每一个回忆，因为有你们，我的世界，才不只是黑白相间。感谢，你们带给我的风景，让我的回忆，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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