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冠而侯

朱琏离得近了，才看清这道士模样。相貌倒不能说丑，就是一个大鹰钩鼻稍显突兀，另外脸上的毛发也似乎太多了些也许真是奇人异士也未可知。后听道士说自己贵不可言，心里倒有些不信了。自己出身士族大家，父亲又是朝廷大员，兄长们也都各带官职。就这般，将来还要贵不可言？难道自己会当皇后不成？

道士最后一句转折，朱琏却也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了句：“可惜什么？”

道士摇头叹道：“虽然小姐福泽深厚，然个人之运命又如何及得国家大势？十年后大劫将至，天翻地覆，玉石俱焚。小姐亦不能身免。”

这话石破天惊之至，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朱琏忍不住皱眉道：“道长所言，太过耸人听闻，叫人如何相信呢？”

道士早知她不信，也不辩白，只继续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历朝历代又哪有长盛不衰的？国运之势已成，不可更改，倒是小姐那一劫，倒是有法消之。”

朱琏略一颔首：“请道长赐教。”

那道士显然颇为欣赏她的超然，捋须微笑道：“小姐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一会先不用回家，自大相国寺向西逛逛即可。”

朱琏本以为消劫之法会很繁琐，谁知竟如此简单。先不回家，朝西面逛逛。这就能消除十年之后的生死之劫？

朱琏十分不解，只好再问道：“道长可否再详解一二？”

道士哈哈大笑道：“天机不可泄。小姐切记贫道所言，吾去也。”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主仆二人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棵槐树前。身边依旧是人来人往，经过树时，人群便绕过而行。

小芸一直就没缓过来，此时方颤声道：“小......公子爷，难不成，我们遇上了什么鬼怪？我们还是快些回家才好。”

朱琏摇头道：“宁信其有。再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回，再逛逛也好。”

虽说有些个心事，但对于第一次出门的朱琏来说，逛街实在是件太新鲜有趣的事情了，毕竟她才十五岁，还未完全蜕去孩子气。所以很快她便忘了算命的事情，在那些个捏面人的，卖砚脂的，卖糖葫芦的，裁纸花的摊贩间走来瞧去，又和小芸谈这笑那的，竟是越逛越远，完全忘记了回家了。

正走着，忽见前方围着一大群人，里面传出敲锣的声音，人群里也频繁爆出大笑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两人好奇心起，便挤进去一瞧，却是个衣着破烂的老人在表演耍猴。只见他手里的绳子牵着两只猴，一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尺寸居然也正好，另一只是老百姓打扮，正在锣声中摇摇摆摆地给那官猴作揖，官猴高昂着头，居然一脸骄傲的样子。大家见那猴子模仿起人来憨态可居，有些地方还蛮符合人情世故的，哪能忍得住笑，有大方的就往场子里扔铜钱，有不知有谁扔了个吃了一半的梨子进去，那两只猴对钱不感兴趣，看到了梨子，却是要去抢的。两只猴抢半只梨，哪有不打架的，任那耍猴的大声喝斥却也不管用。结果官猴不敌百姓候，官帽也被打落在地，只得蹲在一旁看那百姓猴得意洋洋地吃梨，与方才的威风真是判若两猴。旁人看得固然是笑的前仰后合，就是朱琏小芸也笑的几乎岔了气。

这时从北街转过来一群泼皮，为首的叫候成，因仗着他哥哥候正在相府里当差，便纠集了一伙无赖地痞，在大相国寺附近，整日里欺压那些个小摊小贩，商铺店家。刚开始还有受害者去官府告他们，可衙门里的人自知道是蔡相爷家里的，便不闻不问，装傻充起愣来。凭白叫候成一伙更家气焰更加嚣张，加上这伙人都是练过几年拳脚枪棒的，寻常百姓又如何抵挡的了？所以后来便成了此地一霸，没有人不怕他们的。

因昨个喝花酒睡的晚了，候成今天是刚出的门。带着弟兄们一路大摇大摆走来。正好遇到一个小混混，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候成勃然大怒。

只因他姓候，平生最讨厌耍猴的营生。那耍猴艺人自外乡来，不知自己犯了候成的忌讳，一场无妄之灾怕是无法避免了。

果然候成气势汹汹地朝这扑来，有早瞧见了的，慌不迭地让开，有没注意的，被这帮人拳打脚踢，四散奔逃。

那耍猴人兀自敲锣，不防一群人竟冲到眼前了。他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都结巴了：“各位......好......汉爷......小的......没犯啥......事吧。”

候成见他手里牵着绳套在两猴子的脖子上，竟感觉是套在自己脖上一般，上前一脚就把耍猴人给踹翻了：“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就是犯事了，敢在老子的底盘上干这等营生，想是不要命了！给我打。”他一声令下，泼皮们一拥而上，照着尚未起身的耍猴人一通暴打。可怜那人一把年纪，身子本就走下坡路，刚开始还抱着头大声惨叫，后来被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人大多知道候成的厉害，见他盛怒之下，哪个敢上前劝阻？眼看着这耍猴人便要客死异乡。

这时一个清亮地声音平地响起：“快住手，想打死人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公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正戟指着候成一伙喝斥。

却是朱琏。

正当旁人为她捏一把汗时，果然侯成阴测测地转过脸来：“好啊，居然敢候某人的地盘上来充好汉，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待他看到朱琏时，心里咯噔了一声：阿弥陀佛，天下竟有如此秀美的女子！虽然扮成男子，但布衣头巾难掩国色，若能得此女子供自己夜夜春宵，便是死了也甘愿。

他正心中酥麻时，朱琏已经走上前去，推开那帮同样有些发呆的泼皮们，将耍猴人自地上扶起。丫环小芸纵是再胆小，此时也唯有尽力护在小姐身前。但面对二十来个流氓混混，心里面就和打鼓似的，不知待会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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