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月下妖精与约定（其一）

“好——欢迎沙耶回归派对，现在开始！”

白雪和奈奈一人站在一边，打开手中的香槟，模仿电视上的场景让泡沫从瓶口喷涌而出。

当然，她们完全不会去喝它，如果让王城那个吝啬的财政官知道，肯定会口吐白沫一跤跌倒生不如死。虽然一开始只是白雪随口胡诌的一个要求，但是既然雅妮姐说没问题，大不了她们就奢侈这一把。

时隔近半个多月，独自留在神庭的沙耶终于成功归队。于是白雪提议，不如借着这次机会开个派对庆祝一下。

“让一让，让一让。香喷喷的烧鸡来喽。”

雅妮端着一大盘金黄的烤鸡放在桌上。

“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去掉尾巴以后）。”

“别在说话的时候加括弧！也不许棒读！”

雅妮一掌劈在白雪的头上。

“啊疼疼疼！”

“人工养殖的鸡蛇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食材之一，如果不是我把鞭子架在那个浑蛋抖·M变态猪猡的身上，你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所——以——说——“

雅妮凑到白雪的耳边。

“什么都没准备的孩子就乖乖听话，吃饱肚子，少说点不该说的话，听到没？”

“好……好。”

白雪后背一凉。

没想到雅妮姐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诶~明明人家还挺想尝尝尾巴的味道。”

白雪决定忽略一旁穗穗子的碎碎念。

“OK！准备完毕！再来一次。”

奈奈举起酒杯。

“为了庆祝荣司哥大复活，和沙耶姐的归来，以及希望大家的关系越来越好，干杯！”

雅妮一使眼色，白雪浑身一颤，连忙应和。

“欧耶，干杯！”

“耶——”

虽然这场宴会最开始就是白雪提议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雪却越发地坐不住了。

雅妮姐和奈奈已经尽力活跃起派对的气氛了，然而派对的两位主角却好像各有心事：

荣司尽管会答应着其他人的话，但不时走神的双眼却暴露出他的心不在焉；沙耶则是什么也不吃，只是偶尔夹点沙拉到碗里。酒也基本上没动过。即便把鸡肉放到碗里，她也只会露出为难的笑容，吃下去以后，又时不时地会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只有穗穗子依旧没心没肺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鸡肉，一边大叫着好烫好烫，一边吃个不停。

看到她的样子，白雪又稍微放下心来。

还是有人始终如一。

白雪吮饮一口手中的美酒。

按雅妮姐所说的话，这个世界主流的酒基本上都是用和大麦小麦类似的作物酿出来的，因为是非常常见的农作物，所以成本很低，就连平民百姓也可以大口畅饮。

从麦芽糖发酵而成的酒精受到制作者技术，或是地区差异、市场需要的限制——有时还要考虑到原作物的质量——其发酵的程度也是参差不齐，因而没能发酵的糖分自然地残留在酒液之中，缓解了酒精带来的刺激，从而形成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风味。视情况而言，也有较烈的酒，但大多不比前世常见的酒类度数高。虽然也有如威士忌那样的蒸馏酒存在，但白雪她们现在喝的这种酒，与其说是酒，其实更像是稍微带点酒精的饮料，所以即便是她们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品尝。

刚入口时甜甜的，刺刺的，有点像不带气的可乐，却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别。直到酒液顺着喉咙滑入心底，才有一丝丝苦涩的香气返回嘴唇。白雪意外地还挺喜欢这个感觉。

“这就是……大人的味道吗……”

虽说酒精含量很低，但归根到底，这还是酒，喝多了一样会醉。

现在，白雪就有些上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

“好舒服~”

白雪抬起头。

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拂，稍稍冷却下发热的脸颊，分外清爽，但却吹不去少女心中隐隐的忧虑。

白雪独自倚靠在栏杆边，将酒杯抱在胸前。

她并不是不想继续同伙伴们一齐欢笑，也绝不是厌倦了和少女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这仅仅是——白雪个人的一种感觉。

真的只是她心里一种无法描述的……说不出的感觉。

总感觉这次从神庭回来后，沙耶的身上发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氛围吗？气场吗？还是她面对其他人的态度？白雪自己也说不清楚。说实话，至少表面上沙耶还是那个沙耶，什么改变都没有。说不定的确是什么变化也没有，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是，白雪还是察觉到了，这是一种习武之人的直觉，或是单纯的妄想也说不定——沙耶她好像和自己疏远了。

不，是和除荣司以外的所有人都疏远了……

在道场上，很多时候敌人的攻击会在出乎意料的场合袭来，届时比起大脑的反应，野性的直觉会来得更加重要。无数人体的主观上被忽略的情报，却在潜意识中被组合，从而得出结论，或许正是因为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解释，所以白雪才会注意到吧。

白雪心里一阵不快，她大口大口地把手中的酒灌下，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才痛快啊。

没错，有什么问题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吗？她们是同伴对吧？为什么不能一切事情都明明白白的，非要藏在心底？

“真的是，自己的心情，不讲出来谁会知道啊？沙耶也是，那个大笨蛋也是……”

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的几个月，但是大家一起旅行，一起冒险，一起吃一起住，快乐的时候一起欢笑，危险的时候一起紧张地逃跑。白雪已经将所有人当作了家人一般的存在。

“真的是……充实的半年啊。”

最初，白雪还挺紧张的，自己突然就成为了故事书里主角那样的存在。她完全搞不清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好在有大家在：

头脑灵活的奈奈总是能提出下一步的计划，完全看不出她比自己还小两岁；雅妮姐一直很可靠，总是看起来那么可靠；穗穗子虽然神经大条让人有些担心，但正是因为有她在，旅途才更增添了欢笑；沙耶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她的治愈力多少次挽救了队伍，白雪是永远不会忘的。

最后是荣司，他就像是真正的勇者那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始终引导着她们的方向。不管是多么危险的境地，荣司总是会摆出令人安心的笑容，带领她们度过难关。

其实他的心里一定也很慌乱。在和四天王对决的时候，有好几次所有人都倒下了，最后只剩下荣司孤军奋战。只不过他是男孩子，不能让她们这些女孩子感到害怕，才会硬逼着自己笑出来的吧。

“说实话，真的好开心，能和大家关系变得这么好。”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要打败了魔王，大家都会回到现实的世界去，回到大家本来的生活中去——回到平平无奇的生活中去。既没有勇者，也没有魔王，没有怪兽也没有战斗，大家分道扬镳，仅仅是同一所学园，偶尔会碰面的同学罢了。

所以到达魔王城时，其实白雪的心里很矛盾。

既有“终于到达终点了”这样释然的感觉，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大家就这么结束。

于是她许愿了：“希望这场旅途能稍微再长一些。”

——结果就是这个下场。

这岂止是将旅途延长了一点点！这根本就是回到了原点！就好像玩双六时好不容易来到了终点前的最后一格，却发现上面写着：“除非掷出两个六点，否则退回起点。”

游戏里仅仅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放到现实中却是一道天堑。

开玩笑的吧，那个暗黑骑士！是BUG吧，这个狗·屎游戏！如果连荣司都战胜不了他的话，那世界上还有谁能打败他呢？

对了，准确地说，发生了改变的不仅仅是沙耶一个人，大家——包括白雪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都多多少少开始改变了吧……

自从目睹了那名暗黑骑士的身姿开始，大家才第一次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什么又开心又刺激的大冒险。人被杀就会死，无论是来自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即便强如荣司，也差点回天乏术。

这样的旅途，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的她，也是个十足的大笨蛋。

白雪感觉胸口有些堵堵的，她吸了吸鼻子。

少女感到很害怕。沙耶已经改变了，那么其他人呢？也许有一天，大家都会变成和现在不一样的样子。

——大家又会变回陌生人了。

少女不想看见，这样子的未来。

“这样的……不要。”

为了冲淡心中的抑郁，白雪将残余的酒液一口灌下，酒水随着细沫沿着少女纤细的脖颈流下，打湿了衣襟。先前的酒劲一口气窜上来，将她的脸烘得通红，她随手把杯子丢到一边，扯开衣襟，让凉风消解身体内无端的燥·热。若是放在平时，脸皮薄的白雪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今夜月圆，正是解放野性的时刻，加之美酒麻痹了理智。少女再不管什么常识，干脆直接爬上栏杆。

“我想回家——”

“想回家——”

“啊——”

好一阵狼嚎之后，白雪终于感觉清爽了许多，一屁股坐在扶手上，抬头仰望无垠的夜空。

偌大的白银圆盘悬挂在夜空中，仿佛触手可及。

“今天的月亮是蓝色的呢……”

白雪感叹道。

“那个笨蛋，现在在那边的世界干什么呢？不会在担心我吧……哈，不会的，不会的。”

白雪自嘲地摇摇头。

那个小心眼的笨蛋现在肯定还在生气呢。

蓝月、红月、黄月，在这个世界上，蓝月似乎是神秘的象征。这个世界的住民们相信，这蓝灰色的色泽寓意着治愈，隐瞒的真相和……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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