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夕阳西下，零零点点的人影或独行或结伴着从校门口走出。

尽管是市重点学校，但这所高中的校风向来以轻松活泼而闻名。申请办理走读的学生可以不用参加每日两节的晚自习。唐缘为了节省每个月150元的住宿费，选择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

“那就明天见吧。”与道路相反的程莹道别后，唐缘和吴安德一起，踏上了归途。

“好，今天就继续昨天的进度好了。”

“喂喂，我说你每天都用别人家的主机打游戏真的好么？”唐缘睁着半月眼吐槽道。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没有个可以给自己儿子买游戏的妈，啊……那个，对不起！”说到一半，吴安德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闭口不言，观察过唐缘的表情之后，这才小心地道了歉。

“…没关系。”黑发少年勉强地笑了一笑。

唐缘很小的时候，父亲每天在外经商，母亲只好在钻研基因学之余独自照料唐缘。在他十岁时，父母离了婚，母亲去了美国，不久她的导师就传来了她在当地发生意外的消息……在那之后，父亲开始不停地酗酒，生活起居方面只得由年幼的唐缘照顾打理。后来，父亲重振旗鼓，产业很快兴盛起来，唐缘则在父亲续娶之后离开了家独自生活。

唐缘并不责怪他的父亲，他只是有点累了。

作为多年的同窗好友，吴安德当然对唐缘的家庭状况有一定的了解，因此，他对刚刚的失言十分愧疚。

“喂喂，你没事吧？”看着黑发少年的脸色不断变幻，吴安德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嗯？啊啊，没关系啦，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阿蒙你口不择言嘛。”黑发少年缓过神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吴安德盯着这样的唐缘看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走着。

——是什么时候了呢？

两人都无法对这个问题作出解答。

两人只记得，在某一刻，唐缘开口打破了沉默。

“抱歉，我得去书店看看。”

“嗯。”

站在原地等候的吴安德目送着唐缘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面跑去。

来到店门口，唐缘略微观察了一下，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几只小猫听见开门声，迅速窜了过来，在他的腿间钻来钻去。

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店内空无一人，不然的话，他就得等晚上再来。事实上，为了不打扰到客人，他通常都是这么做的，因为这是一家无人书店，而他，是这家店的店长。

唐缘记得，在他向父亲提出独居的请求之后，父亲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感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在茶几上放了一张银行卡——身边还坐着一个漂亮女人。唐缘深鞠一躬，没有去拿，只是取走了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一栋房子的钥匙和一笔数目算不上可观的遗产，然后离开了这所带有他与父母十年回忆的住宅。那一年，他十四岁。

现在回想起来，唐缘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那里，他只是觉得，假如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也希望自己离开那个地方。不然，一直与父亲同居的她，为何要在老远的地方买下一栋房子呢？

唐缘蹲下身子，将小猫抱了起来，帮它们换上猫粮和猫砂。自打用母亲的钱盘下这家店来，他就开始在店内收养流浪猫。本来，他很担心这种行为会影响到顾客的阅读，不过，之后的几次暗中观察告诉他，大家都很喜欢这些孩子。

对他来说，这些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全部，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都是。

从书店出来，唐缘急急忙忙地往吴安德所在的方向跑去，晾了他这么久，他心里一定很不爽吧。

然而，即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唐缘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名身穿灰色针织连帽上衣的少女正在与吴安德搭讪（大概？），吴安德用手挠着头，显得很困扰的样子。

看见唐缘回来，吴安德仿佛受到了天启一般，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把唐缘拉过来，然后小声说道：

“哦哦，汤圆你来得正好，这姑娘刚看到我就过来在我身上闻来闻去的，还净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快告诉我这怎么办……喂，你在听我说吗？”

他伸出手，戳了戳目瞪口呆的黑发少年，可唐缘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看到唐缘，少女的双眼闪闪发亮，她迎着夕阳向他们走来。

少女在唐缘面前站定之后，突然低下头来，双手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由于没有戴着连衣帽，唐缘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少女的神态，此时此刻，她的脸颊红通通的；目光左右游离着；樱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随着身体的频率一起颤抖。很长时间内，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不发一言，唐缘和吴安德也就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她。

“你，你好……”

终于，少女开口了，她那轻柔细弱的声音再一次通透了唐缘的耳膜。直到现在，唐缘才敢确定面前的这位少女与曾经在雷雨之夜叩响他家大门的那个女孩是同一人。

“啊，是。请，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唐缘使用了平常不会使用的敬语，他只要一紧张就会显现出这种毛病。

不知是不是因为余晖的缘故，她的脸颊显得更加通红。她握起了拳头，深鞠一躬，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对唐缘说：

“……我想在您家借宿一晚！”

“……”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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