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致这美丽而又残酷的世界

（布理芬托视角）

杨香武走在落地窗的窗台上，举起两只胳膊维持身体平衡，歪歪扭扭的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我。

“呐呐呐，故事也听完了，说下感想吧。”

犹豫了一下，我顺手拿起几瓶酒，跟上了杨香武。

“我说不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不如说，对这个故事而言，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进行评价。”

看见我跟了上来，杨香武继续沿着窗台走。两轮靛青色的月亮打下光线，让我们两个看起来好像黑色的剪影。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能成为孩子们睡前读物的故事。听到结局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一座高塔承载了这个残缺不全的故事。

“不管怎么想，这个故事注定是个悲剧。”杨香武停下脚步，将手背在身后，仰过头来倒着看我。

一点都不像刚才醉醺醺的样子。

不，杨香武肯定还是醉了，否则她绝对不会讲什么故事的。

她想通过这个故事表达些什么？也许她的心结就藏在其中。

“你想啊——”杨香武收回脑袋，“小女孩一开始就注定要死了啊。”

“不如说，她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啊。”

确实，单从故事里的骷髅怪物和血池里堆满的尸体就能看出。

“老婆婆从一开始就在引诱小女孩去外面吧。不过如果她想换掉小女孩的话，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我想了想，这么说到。

“谁知道呢……”杨香武跳出落地窗，踩在外面的草坪上，“童话里，还有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很多不合理，突如其来的东西。”

“所以才危险。”

“就算你这么说……”我为了跟上杨香武，不得不跨过窗户。这对我这双小短腿来说有点困难。

“不是吗？”杨香武反而反问我，“看上去无害的藤蔓吞食了可爱的蓝熊船长，糖果屋中住着邪恶的巫婆，墓地里长满了娇艳的鲜花，它们的根深深扎在枯骨上。”

“无论如何，小女孩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太悲观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强调小女孩必死无疑呢？

这大概就是她的心结所在。

“不一定吧……很多东西并不能只看表面。也许老婆婆不是为了杀掉小女孩呢？”

“哦哦？”杨香武侧过身子，“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额……因为……”

“算了，”我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讲一下我的故事吧。”

“我小时候，哥哥管我管的很严。无论什么都严格要求我。拉丁文一定要读的刘畅，颂文一定要背的熟练，还有乐曲，舞蹈，礼仪，一样都不能松懈。”

“我就感觉哥哥很烦，感觉全天下他最坏了。因为只有他会在我懈怠的时候用鞭子抽我，让我罚站，抄颂文。”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他了，于是趁他不注意偷偷跑走了。我躲在地窖里，一边摸眼泪一边咒骂他。凭什么我要是被训的一方，为什么他就可以随意惩罚我，他根本就不关心我。”

“我哭累了，睡着了。醒了以后接着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窖的门开了，哥哥找到了我。”

“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哥哥不由分说抓住我就走，我的身上都是泥和灰土，缩在地窖里身体都快麻木了。”

“然而哥哥依旧不管不顾，要求我必须完成昨天剩下的课程。”

“于是我最后边哭边完成了课程。”

“完成课程之后，哥哥立刻就离开了，一点都没有问我在地窖里冷不冷饿不饿害不害怕。我简直以为他没有感情，把我当成玩具。”

“那个时候我真的恨死他了。”

“然后我回去清洁了一下。女巫小姐——就是我家的女巫长，为我打理仪表。”

“那时候我最喜欢女巫小姐了，什么都和她说。于是我告诉她我最讨厌哥哥了。”

“女巫小姐听到后没说什么，只是把我抱进了书房。我看见哥哥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在书房里睡着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哥哥的身上也全是泥土。他是最在意仪表形象的了。”

“女巫小姐告诉我，哥哥为了找我一夜没睡觉。”

“不仅如此，我的所有课程都是由他一个人来负责的。那些课程原本是一科一个老师，现在却全由他接手，每天为了备课就要忙碌很久，一直睡眠不足。”

“这就是我那天能找到机会逃走的原因。哥哥也不是铁做的，他也很累。”

“然后我就很惊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很幼稚，分不清别人的好意。然后我把毯子披在哥哥身上。”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因为课程重而发牢骚。”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有些时候，让人想想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开始可能会认为没什么好说的。真正开启话头，你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美好的回忆。

“你真是有个好哥哥。不过对女孩子用鞭子抽也太过了吧。”杨香武这么说。

“……”这种时候我该呵呵一笑吗？

“总之，世界上的东西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你认为一件事情很糟糕，其实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事情的全貌，或者你过于幼稚。”我坐在草坪上，看着天空。

“世界或许很残酷，但是它也远比我们想象的美丽。”

“是这样吗？”

“当然。”

“原来……是这样啊。”杨香武也在我身边坐下。

“不管怎么说……”杨香武向我笑了一下，那一刻细碎的月光将她照的通透，“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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