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神放心了,他认为源汐改悔了,因为见到葬以后,源汐对他特别好,生怕他受到伤害,葬经常闯祸,每当这时,源汐就会主要要求自己承担葬的责罚,毫无对他露出一点厌恶之色,似乎昔日那个想要摔死还是婴儿的葬的源汐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法神彻底放心了,对源汐的态度也变得和往常一样温和,但他最终还是发现了,源汐其实根本没有变,从一件小事。
一件不起眼但关键的小事。
葬九岁那年私自下山,跑到现世玩乐,他早就不满师父只让师兄下山到现世“游玩”了。
这是葬的误解。
法神不记得自己派源汐去现世玩乐过,源汐每次去现世只是收集一些珍惜的药草而已。葬没有想到这些。
很不幸,葬到达现世的第一天,恰巧遇到国家战争,没来得及逃出城镇的他被流矢射伤了左腿,并且被士兵俘虏了。
法神安心让源汐前往现世有一个大前提,源汐有自保的能力,而葬,不认真学习魔法的他明显没有。
还是九岁孩童的葬因为伤痛和恐惧嚎啕大哭,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师兄都会出现来救他。
可是,这次自己跑到了现世那么远的地方,师兄可能出现来救自己吗?
悔恨的心情涌上心头,悔不听师父的教导,悔不听师兄的话,悔自己这两双该死的腿,跑的不够快。
悔恨着悔恨着,有一个士兵被他的哭声弄得不耐烦了,这胖小子真是有够烦的,都哭了几小时了还不停,区区敌国俘虏还让人不安宁,直接杀掉算了。
士兵拔出了利剑,狠狠地劈向已经哭成花猫脸的葬。
对待俘虏,从来不需要仁慈。
剑光划过,血液像喷泉一样,使劲洒在葬干净的白胖胖的脸上,玷污了这片白净。
葬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的师兄 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思念中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葬本该是高兴的,但他只感到震惊和害怕。
你受伤了,没事吧。源汐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风淡云轻。
师兄,你的手。葬呆呆地注视那只曾经带给柔软温暖感觉的手,它稳稳接住了下坠的剑,向外喷着血。
好痛。葬的心被揪住了,他想哭。
源汐不再说话,一直注视葬向外冒血的左腿,那片猩红充斥了他所有的视野。
“葬,伤害你的人,是他吗。”源汐突然开口对葬这么说。
他以指代刃,一瞬间在空中划过一道整齐的弧线,与此同时,一个头颅在木板滚动了几圈,滚下了马车。
保持劈砍姿势的无头尸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了木板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葬的眼睛不断睁大,眼前的师兄突然变得很陌生。
“是他吗。”源汐语气平静地问。
葬忍着干呕的冲动,使劲摇摇头。
无头躯体倒地的声响引来了一群士兵,他们在车厢里发现了单手染血的源汐和不知所措的葬,运输俘虏的车队不得不停下,密密麻麻的士兵紧握武器,收拢包围圈,小心翼翼地接近源汐和葬。
“是他们吗。”源汐突然开口问。
“住手,师兄。”葬使劲摇头,还是孩童的他立刻明白源汐想要做什么。
源汐吟唱咒文,声音停止的那一刻,满地都是被乱箭射死的士兵,他们的身体仍然直立着,里面填满了木制的箭身和铁制的箭头,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一个容易固定在地面的木桩。
他们死的样子像一群豪猪,葬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起来,吐完早餐吐上顿,吐完上顿吐胆汁,吐到脸色苍白,吐到满脸是泪。
“伤害你的人,死了吗。”源汐脸色平静地发问,他的手仍然在滴血,脸色也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但他完全没有赶紧包扎治疗的意思。
源汐静静地站着,平静地盯着葬,等待他的答复。
“为什么,这么做,都让你住手了,师兄。”葬拖着伤腿想要站起来,他现在无比讨厌被源汐从上往下看,有种被小看的感觉。
“你受伤了,他们该死。”
“不可理喻,师父教你魔法来虐杀那些普通人吗!”
“师父教我十五年,我学了十五年,师父教你九年,你学了几年,师父教会了我很多,我行事,你不可以指责。”
“师兄!源汐!你是恶魔吗!”
“是,心魔族人,源汐,还有疑惑吗,该回山了,你惹出这番事端,你会被禁足三年,我陪你。”
源汐一甩袖子,转身准备驾驭良马前往法神殿,葬一时气急,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头,狠狠地扔到他的身上,打中了他的后脑勺。
漆黑如墨水的眼瞳,一瞬间占据了葬的视野。
源汐的眼睛被黑暗覆盖,额角蔓延出黑色裂纹,葬几乎忘记了呼吸,恐惧刺破了他的内心的坚强,让他呆滞流泪,不能思考。
“别杀我。”葬颤抖地说,他终于感觉到了,源汐想要杀死他的意念。
还是婴儿的他就该知道了,这份感悟迟到了九年,但还不算晚。
“我不会杀你。”源汐伸手摸上葬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头。
“师父很看重你,他为了你,可以责备我,可以忽视我,可以惩罚我,可以抛弃我,所以,葬,你不可以受伤。”
“你不可以出事,葬,你受伤,师父会心疼,他会责备我,对我失望,不给我爱,没有爱我会死掉的,葬。”
“师父的惩罚让我明白了,我不能让你受伤,我不能让你死去,这样的话,你从师父那里夺走的,本应属于我的爱,才会还给我一些。”
“我不会杀你。你要听话。”
源汐的手离开了葬的脸颊,留下的温度并没有带给他一点温暖,只有深入骨髓、没有救赎的恐惧。
马儿嘶鸣,不情愿地拖动厚重的车厢开始崩腾,法神站在一地尸体中,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身形慢慢消失,正如他出现的时候一样自然。
等源汐和葬回到法神殿后,法神没有责备葬,他盘坐在大殿中央,看着源汐摇了摇头,指了指身旁的放置在木盒中的发箍。
“戴上它。”法神冷冷地说。
源汐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向法神拱手行礼,取出发箍,用它将及腰的黑发束好。
当发箍上开始显现纹路时,源汐体内的阴魔力尽数消失。
“从今以后,你只准学习防护符阵,动用天地之元素为己力。你若再杀一人,便与我再无瓜葛,我会效仿当初的天地,降下天罚,灭杀心魔。”法神抬起苍老的手指,指向源汐,一字一句地说。
“弟......子......铭记。”源汐颤抖着声音回答,硬撑着几乎站不住的身体,拱手行礼。
法神终于发现了,源汐自学而成的第二项,自偏执畸形的爱中诞生的虐杀意念。
源汐入魔了。
法神从此收起对源汐一切的温柔,严厉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愿看到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孩子最后还是会成为怪物,迎接残忍的宿命。
葬自这次事件之后,也收起了玩乐之心,请法神教授他魔法。
“魔法有很多种类,葬,你想学什么魔法。”
“徒儿想学,能够克制师姐的魔法。”
“善,那就是你本该走的道路,为师便传你阳之道。”
因为目睹了源汐的草菅人命,以及对魇魔化源汐的恐惧,葬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
他要成为源汐的克星。
源汐的话他全都明白,因为顾虑法神的感受,源汐才会保护他,若法神陨落,等待他的将是足以至自己于死地的怨恨。
在那之前,他必须有自保之力。
如今,葬跟着法神学了一年的画净符,然而他连调动体内的阳魔力都没有学会。
玩了九年果然会遭报应,葬有些欲哭无泪。
现在,葬还没有拥有克制源汐的能力。
而他发现了,源汐的发箍断成了两半,他在源汐身上又闻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股冰冷到可以冻结一切美好情感的可怕气息。
师父——!!!!葬很想喊出声,但这样加剧了喉咙的痛苦,卡琳仍然掐着他的喉咙,并且不断施力。
葬的脸色变得青紫,他感觉喉咙快要碎掉了。
不能晕过去,他在心里怒吼,他不能任由那个时候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不想再感受到那个时候的心情。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无能为力。
葬快要被杀死,他死了师父会责备我,抛弃我,再也不对我抱有期望。
我也快要被杀死,不可以,我还想和师父待在一起,时间越久越好。
吃掉她们吧。
魇魔化形态的源汐接住了米莎的拳头,附着在上面的雷霆越来越小,最终消逝,就好像被吃掉了,浓稠的阴魔力爆出他的体外,将他和米莎包围在其中。
黑暗之中,看着米莎因为惊恐变得苍白无比的小脸,源汐俯下身单手按住她的肩膀,释放阴魔力让她不能动弹,随后张开了嘴,露出獠牙,狠狠咬向米莎的脖子。
鲜血如喷泉般向外喷洒,没有停止的趋势。
-----------回忆结束----------
——修尔,本魔王的妹妹差点就被源汐吃掉,那是我第一次与源汐见面,自那之后,本魔王再也没见到他。
——当初那个可以吃掉魔王的心魔族人现在可是长大了哦,也许都继承法神的衣钵了,也许连神都可以吃掉了,你想从他手里逃跑,修尔,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死心吧,哼,那、那个,如果你肯求本魔王的话,或许,只是或许,本魔王会帮你想办法,机会难得哦!
——......(修尔)
修尔倒是明白了,尤莉娅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打击自己的信心,然后让自己抛弃尊严向她求饶。
这魔王实在好恶劣。
“绝对不要。”
修尔左右摇头,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他还有反抗尤莉娅的最后一个手段。
不听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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