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章：崩塌时间

——我们平时总能看到很多人高谈阔论，而关键时刻这些人都消失不见了。

在北海壁垒的一处存在着高塔——说是高塔，其实也就是一座高于地面的塔，和城墙相比根本算不得‘高’，反而显得有些矮。

塔的每一层都已经是千疮百孔，塔内一片死寂——这是曾发生过一场大战的最好证明。

这座塔的归属权对于这场战争根本无法产生决定性的意义，但很多人确实为了这座塔付出了牺牲——哪怕这牺牲毫无意义，却也会被后人赞颂。

黄金庭院不甘心面对失败，他们会选择任何一个可以占据的地方进行抵抗，直至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或者是——他们死亡为止。

诸神选民的胜利是注定的，因此追杀残兵败将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有黄金庭院存在的地方就应该被占领，只要是黄金庭院的成员就应该被杀光——在战争中胜利者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在当前形势下，这两种观念会在双方阵营中迅速扩散，在你试图拒绝这种观念之前，你就已经被这种观念所影响了。

一方赶尽杀绝……

一方殊死抵抗……

这就是一座毫无意义的高塔会变成争夺对象的原因——这座塔代表的早已不再是战争价值，而是一个精神支柱。

一个可以让己方感到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就是正确的精神支柱。

双方都在用武力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而对方是错误的。

他们仿佛在潜意识中认为只要夺得这座塔就能证明这一点——实际上这座塔什么都证明不了。

它，只是一座塔而已。

它承载不了人类赋予它过多的价值和意义，这些多余的价值与意义所带给它的只是在战火中崩塌的下场罢了。

他拿着剑一步步登上了高塔最顶层，脚步沉稳，目光凝重，左手的手链上有着黄金庭院的纹章图案。

看着燃烧的第九军团战旗，他沉默不语——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对这场战争产生任何改变。

作为第九军团的一员，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所在大队的全部战友，他是这个大队的最后一人。

随着另一个脚步声的响起，他将目光转向了高塔另一侧——那里出现了另一个登上高塔的人。

那是一个诸神选民的成员，从纹章上看应该是雪王派系，他脸色从容，神情泰然，提着剑朝自己走来——胸前的精致胸针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

两个人彼此注视着对方，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直接拔剑出鞘，斩向对方，绝不拖泥带水。

两道人影撞击在一起，剑刃摩擦出剧烈的火花，一时间谁也不甘示弱，拼尽全力也要杀死对方——哪怕他们素不相识，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未曾看清。

一个是第九军团成员，一个是雪王派系从属——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在这场大厮杀中，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战士，就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军团成员的剑如同奔流之水般连绵不绝，剑刃如万道弧光般将对方包围其中，只要对方稍有不慎就会被剑刃砍中周身弱点。

雪王从属的剑并没有如对方那样注重速度，他的每一剑都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往往一剑就可以动摇对方攻击的准头，令其身体平衡受到影响，从而暴露出致命破绽。

双方仿佛有着血海深仇，不看到其中一方殒命当场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雪王从属挥剑重砍对方腰间，军团成员迅速闪身避开，同时落剑下劈。这一剑还没砍到对方头上，对方便已经收剑格挡了。

两个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完全看不出谁的赢面大——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优势朝着另一方倾斜。

双方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分神，因为这会令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还要去见证那理想国……

他还要回家和恋人团聚……

他们都不想死，但今天这场战斗注定了他们之间必须决出生死。

大剑砍在了残破的墙壁上，距离紧靠墙壁的军团成员额头不过寸许，他挺剑刺向对方胸膛，对方翻身一跃避开了刺击，身体在半空转了个圈，双手握剑，侧身猛斩。

而他则是回身刺向半空，同时尽量将身体压低。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剑刃流下，两个人都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疼痛。

军团成员手上被砍了一剑，几乎贴着手臂将一大块皮肉切了下去……

雪王从属小腹中剑，剑伤面积并不大，但恐怕伤及了内脏……

两个人手握武器彼此对视，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但就是在这对视维持了仅仅一瞬后，厮杀又起！

夕阳映衬着两道人影在塔顶猛闯冲杀，剑刃四下舞动，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砖石被利刃切割的声响，血光在两人间浸染飞溅，难以理解这两人有何深仇大恨值得如此舍命相搏！

在那一瞬的对视中，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是战意？还是勇气？

都不是。

他们看到的只是仇恨——经战斗发泄的仇恨！

他恨践踏他信仰的诸神选民。

他恨杀死他朋友的黄金庭院。

既然是仇恨，那么向敌人发泄便是！

军团成员的剑被砍断了，他抓起尸体上的锤杖狠狠砸向对方的膝盖！

那扭曲的脸庞充斥着恨意，在身体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同时将一切加倍的还给对方！

雪王从属的膝盖骨被砸碎了，他倒在地上抄起斧子猛砍对方的脚趾！

那狰狞的面容写满了杀意，就算膝盖被打碎也绝不向对方服输，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

军团成员负痛跪地，他提起雪王从属一头撞向墙壁，而雪王从属则是一记肘击将对方顶到墙上，然后用背部压住对方，一次又一次肘击对方胸膛。

军团成员大口的吐血，他抄起地上的断剑一把插向雪王从属的胸口，然而就和雪王从属砍他双脚却最终砍到了脚趾上一样，他这一剑也只是插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两个人在地上翻滚着打斗起来，用拳头甚至是牙齿厮杀！

地上满是斑驳血迹，有他们战友的，也有他们的自己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的——毕竟敌方的血和己方的血都是红的……

伴随着一声尖鸣，一柄剑拖着尾焰从天空中坠下，扭打的两人见状急忙朝两侧滚开。这一剑落下来直接将两人之前所在的位置轰开了一条大裂缝——就像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两人分隔开来。

两个人脸上的疯狂渐渐消退，沉稳与凝重的目光彼此对视，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他们用武器支撑起身体，头也不回的走了……

军团成员走向殊死抵抗的战友们……

雪王从属走向勇往直前的战友们……

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战……

或为信仰……或为朋友……

但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生命，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活着。

两行血迹顺着他们一瘸一拐的脚步滴落下来，在这场战争中，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

自己最终也没能杀死对手……

高塔就在自己脚下，但谁也无法说自己真正占领了高塔——因为另一个人也在塔上。

军团成员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折断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左脚也断了一部分……

雪王从属的情况也不好过，他小腹和肩膀都受了伤，而且一条腿的膝盖骨碎掉了……

两个人谁也无法继续坚持战斗了……

已经……没有什么战斗的必要了……

夕阳下，他们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阵营，朝着自己的选择的路前进——他们依旧不知道与自己战斗的那人名字究竟为何……

这……已经不重要了……

塔顶被剑劈开的裂缝越来越大，整座塔都开始渐渐朝中心的裂缝倾斜——这是坍塌的前兆……

军团成员抬起手，那手链已经断裂，大部分珠子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雪王从属低下头，那胸针只剩一半，另一半不知是被斩断了还是扯断了——总之就是找不到了……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珠子一枚接着一枚的掉落……他根本挽救不住……

胸针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了……他没有办法让它回到曾经的样子……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一切都被停滞在这一刻，只有脚下高塔的坍塌仍在缓慢继续……

手链与胸针被丢下了高塔……

如果一件美好而又珍贵的东西连它们的主人都不再需要了，它们还会被谁所需要呢？

在那短暂的一瞬后，他们拔起地上的武器，拖着早已脆弱不堪的身体转身扑向对方！

脚断了还可以爬！

手折了还可以滚过去！

两个人的面部已经被裂开的血管中那红色的液体所染红，他们冲向那已经化为深渊的裂缝，不断用武器捅向对方的胸膛、四肢甚至是眼睛！

他们不在乎胜负，也不在乎朋友与信仰了！

他们什么也不在乎！

为杀而杀！无关死生！

这一刻他们不是人类，而是魔鬼。

他们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仇恨！

他们就这样爬行着扭打在一起，从那塔顶的深渊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碎石与尘埃终会埋葬这血腥的一切！

在那乱石堆积的废墟之上再也找不到这座塔了……

塔……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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