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章：神的信徒

——人生虚度，悔时迟暮。

从残缺的地图和解析出来的资料来看，这是中子星科学院在南大陆的一个基地，属于应急用途的秘密设施，里面应该储存有相当数量的物资。

时隔六十年，里面有价值的物资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了，但不实际去看一看，也没办法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从地理位置上讲，那个基地处于‘龙脊沙’区域，正是偏僻地带，地广人稀，又有怪物出没，在加上基地本身存在于地下，在隐蔽性上确实做得很到位。

莱维去图书室翻了翻‘龙脊沙’区域的资料，他发现这里曾经并非怪兽出没的橙区，而是玩家可以生活的黄区。

后来受到‘沙暴战争‘的影响，龙脊沙区域才逐渐从黄区变成了橙区，也就是说那个基地修建的时候周围还是安全的，并非像现在这样被危险环绕。

虽说橙区环境比较危险，但随着近年来科学院在区域颜色分类上陆续增设了紫区与黑区，橙区本身也就显得没那么危险了，但这只是针对那些经常冒险的玩家而言。

对于那些一辈子都依托蓝区生活，心里从来没想过离开蓝区的玩家而言，橙区，就是毁灭的代名词。

在查询了龙脊沙区域的资料后，莱维准备离开图书室。

这里的书基本都是博士和红衣魔法师玛丽贝尔带过来的，也有一部分是莱维后来让777收集来的，不管怎么说——看书始终不是一件坏事。

莱维临走时察觉到图书室角落有人正窥探着自己，那人并无恶意。莱维起初进图书室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不愿意去干涉，一方面是因为他把查阅龙脊背区域的资料放在了优先位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不太希望被自己发现——以莱维的感知力想要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还是过去看一看打个招呼比较好，总不能进出一次图书室却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

莱维走向图书室最后一排书架，而那窥探自己的人也立刻将视线缩了回去，当莱维出现在书架一侧的过道时，那人已经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并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果不其然，是08。

08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在书架一角，看到莱维出现，她本能的竖起膝盖将双腿蜷起，给莱维让出了一条路。

她穿着深粉色的泳衣，看来零在某种程度上将‘今天必须穿泳衣’当做命令来发布了。

莱维知道她在看一本书，那是由宗教狂热分子写的书，内容是宣扬玩家是神创造的子民，这个世界其实是神民的国度，完美粉饰了玩家用武力夺取世界最高权力的过程是理所当然的正确。

在玩家起源仍有争议的今天，这种说法或许可以当做玩家起源的一个解释，但‘神民’所做的一切与‘神’无关，那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所编出的欺世之言。

莱维曾在西大陆打击‘魔冠权杖教会’，他很清楚宗教这一概念中提出的神究竟意味着什么，人不管做什么总是需要一个合理解释的，而神正好可以诠释一切。

可在宗教中主宰一切的从来就不是万人敬仰的神，而是假神之名的人。

莱维不想阻止08看这本书，08有08的自由，莱维关注的只是她在看完书后得到了什么。

“为什么要坐在地上？”

图书室内的椅子都被零他们拖出去了，整个图书室只剩下莱维之前看书的桌旁那两把椅子了。

莱维将一把椅子拖过来放到08身边，出声问道。

“坐在地上会着凉的。”

“那是长官的椅子……”

08显然不愿意接受莱维的好意，她在心中大概将自己视作低莱维一等的存在——事实上，很多玩家对待系统子民也是这种想法。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吃同样的饭、呼吸同样空气的人却将自己分出了三六九等，所谓的上等人就可以将欺凌下等人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所谓的下等人奋起反抗之后所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成为上等人的结局……

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人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将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制度，因为制度的缔造者、反抗者、遵守者——都是人。

人类历史上很多制度都曾被打破，但也有一些制度已经在人类的历史中随着岁月化为了无形的壁障，即便你打破了某些制度，却还是会在反抗之余遵守其他的制度。

自己曾以为理想国可以改变这一切，然而那个崩坏破碎消失于历史中的理想国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是命令。”

08一听到‘命令’这个词，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把背后的书藏好。

“不必把书藏起来，你有看任何书籍的自由。”

08盯着莱维，似乎在揣测着眼前这个‘上等生命’的想法，最终她还是把书拿了出来。

“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面对莱维的询问，08只是摇着头，可能是心里觉得像孩子一样疯玩很幼稚吧！

“想做什么就做吧！不必拘束。”

结合之前08的话，莱维觉得她太过拘束了，或许是平时就不太合群吧！

“真的？”

面对08试探性的询问，莱维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

他不认为08或做什么过火的事情，比如对着自己脑袋开上一枪。

不过就算真有这种事情，那也无可奈何。

自己从杀人的那一天起就作好了被杀的准备——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长官，你相信神吗？”

08问了莱维一个很少思考的问题，但好在回答起来并不难。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曾是理想国的战士。”莱维说到‘理想国的战士’的时候就仿佛说着一个陌生的词语，尽管他很清楚自己对这个词再熟悉不过了。

“而理想国的战士是不需要神的。”

“那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害怕吗？”08继续问道。

“会，但我更害怕因为自己面对危险的一时退缩而留下终生的悔恨。”

莱维这话不是耍帅或者是存心炫耀，他真的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他毕竟不是天下无敌，只是一具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

“那你有感到快乐满足的时候吗？”

莱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知该怎样回答，他为理想国奋斗四十余年，心中从未有过快乐与满足。

无论执行的任务多么艰难险阻，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说上一句‘任务完成了’，丝毫没有感受到任务完成的成功与欣喜。

不管对怎样幸福洋溢的景象，总是平静的看待并接受，也没有过什么感同身受或者是精神被氛围感染的情况发生。

有时候就连莱维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台机器，冰冷的杀人机器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满足。

因为，那是冷血的兵器啊！

快乐满足……这种事情如果真要说有的话……大概就只有……

“我觉得能令我感到快乐满足的不是过去与现在，而是未来。”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08一时间也未能完全理解。

大概只有乱世真正结束的那一天，自己才会感到快乐和满足吧！

但也只是那一天而已……

“我看书中讲，人信仰着神，当心中想着自己信仰的神时，自己便不会迷茫，能够看清前进的方向，能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畏惧，也不会胆怯，会觉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信仰神可以让自己获得快乐与满足，将之当做自己的希望和曙光，可我不明白，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08的一番话让莱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他在西大陆打击邪教的时候见到过很多受邪教蛊惑而走上末路的人，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受到了错误的指引，这才会踏上不归之路。

他并不反对08信奉一位可能是虚无缥缈的神祇，人活着总是需要精神支柱的，但他必须正确解释这个问题，避免08和邪教神祇扯上关系。

“如果神能够消除人与人的隔阂，不伤害普通人的生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危难的时候对人施以救济，不降下所谓的神罚惩戒人类，对于人类中的不信者也能宽宏对待，给予人们努力的希望，教导人类尊敬生命，那信奉这样一位神，自然不是什么错事。”

莱维对宗教概念了解不多，他嘴上虽然说得是神，可心中想的却是曾经的理想国。

或许一个真正的神应该会具备理想国的那些特质吧！

自己真是……对神的要求太高了，这个世界上哪有这种过于理想的神。

理想国尚且不会存在，难道这种神就能存在吗？

自己的解释会不会太过主观，以至于对08产生了错误影响。

应该不会……

他相信08。

“我明白了，只要是符合这些特点的神就可以被信奉吗？”08眼中闪烁一丝微光，仿佛明白了什么真谛一样。

“是的。”

08坐在椅子上仰视莱维，就像虔诚的信徒一般。

“那么长官，你就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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