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何为正确？何为错误？

一对多的战斗伊文琳并非毫无经验，不如说，在过去独自一人探索魔兽森林的时候，遇到落单的魔兽反倒是比较少见的情况。

不过那都是能用魔力探测到的对手，尽管被蒙蔽双眼，她也能准确地将对方一击毙命。

当然，还有一点十分重要。遭遇魔兽的时候，尤其是那些狂化后的魔兽，和它们之间的战斗属于生死相搏，因此不必担心手下留情。

但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第十只了，小伊文，你解决魔兽的速度比起以前明显降低不少，确定要把它们全都打晕吗？』

脑海中克莱恩泽对于女孩的行为无法理解。

『刚才门上那几只不是利索地解决掉了？』

“无法施以救赎，那便施以上达烛焰之界的祝福。”

躲开侧后方的利爪，伊文琳抓住那有些粗壮的臂膀向四周甩开靠近的其他魔兽，紧接着控制着力道把这只偷袭的魔兽丢至墙壁。沉闷的撞击声和凄厉的哀嚎一并响起，跌落地面的魔兽挣扎着微微支起身子，接着胳膊一松昏倒在地。

“若能施以救赎，那便不遗余力全力以赴。”

如法炮制地再次弄晕一只魔兽，感觉周围聚集的敌人过多后，女孩开始专注于躲避攻击，并尝试着搜寻下一个可以落脚反击的位置。

“这是伯纳德神父当初传授给我的古老教诲，我不认为它是错误的。”

『哼，侍奉神明之人，其内在终究是软弱而顽固的。世界在不断地改变，一条流传了上千年的话语就算再怎么正确，也无法永远成为精神的寄托和行事的准则。』

虽然诞生自四百多年前的‘历史’之中，但看样子大魔法师克莱恩泽并不是一位受制于传统思想所禁锢的人。

『象牙塔上的老魔法师们亦是如此，不愿也不敢做出新的尝试，故步自封于高耸的洁白巨塔之上，守护着古老到发霉腐臭的魔法卷轴和禁典书籍。不公开研究、不对外传播、亦不寻求发展，却借助着在魔法领域既往的巨大造诣所带来的影响力，限制他人接触、了解魔法。』

“你是说《象牙塔禁令》？”

所幸空旷的房间十分巨大，尽管‘魔兽’数量众多，但来回与他们周旋的伊文琳很快便再次找到了一处落脚之地。

『什么禁令？不过有也跟没有差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我当初潜入象牙塔高层，根本无法想象，曾经人类的魔法研究竟然会如此惊异而大胆。制造出这些诡异魔兽的研究，十有八九也是那其中之一，我对此有印象。』

“这种研究？”

听到这句话的冒险者女孩顿了一下，紧接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脸颊侧面的攻击，矮下身子，将正面冲过来的魔兽一拳击飞。

“你曾经看到过？”

『没错，因为既往从象牙塔搬走的书籍太多，同时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有不少我只是复制到自己的手记里，还来不及细细琢磨。可惜的是，书记本体的内容转移到了三年前的副本之中，如今只留下一个空壳。』

克莱恩泽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接着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道。

『不过，我当时做了一些手脚。把每一个禁典施加了变形和转移的双重魔法，和手记本体一样，散落到了我所能到达的各个地方。』

“克莱恩泽，”语气严肃的伊文琳猜到一种可能，但是她不太希望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老实告诉我，你认为这种将人类变为魔兽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干嘛呀，突然用这么认真的态度？』

脑海中声音轻浮的回应让女孩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正确与否只是人们的主观意愿，我只是觉得，研究出这个魔法的人相当厉害。他最终是准备人为制造出无法被魔力探测到、混杂了魔兽之血的强力士兵，而并非是这种残缺品般的融合魔兽。』

“这些都无所谓，如果条件具备的话，”伊文琳控制好力道出拳击飞左侧的魔兽，“你愿意做这种研究吗？”

『那是自然，有人愿意作为材料，我就会去做研究。』

“如果没有人愿意呢？”

『那就没辙了。』克莱恩泽语气带着无奈。『过去鲜有这种眼光长远之人，但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因此我也不会强迫别人来做研究。』

“……原来如此，好在还有改善的余地。”

伊文琳的魔力有一瞬无法控制地剧烈波动了一下，周围的诡异‘魔兽’们仿佛也感应到了这份潜藏的异常一般，突然后退距离，警惕地观察着黑发冒险者女孩的举动。

“柯莱娅，我也不会强迫你听从我的要求，亦不会限制你的思想与我等同。但我会努力向你传输我的想法，让你理解我的感受。”

『你是想说生命很可贵吧，我以前就曾被人这么说过。但我并非认可无端的杀戮，况且，人类历史中那些战争所造成的伤亡，其数量要远比你眼前的这些更为庞大。』

克莱恩泽反驳道。

『别的就算不提，人类的生命为什么就比起魔兽或动物的更为高贵呢？不要忘了，你过去可是亲手杀死了不少魔兽呢。』

“你就是用类似的话来反驳当初告诉你‘生命可贵’的那个人的吗？”

『没错，』脑海中的声音毫无忌讳。『伊文德琳就曾经这样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是吗？那就让拥有相似名字的我来回答你吧，柯莱娅。”

伊文琳借助‘魔兽’们远离自己的空隙，调整着体内魔力的流转，并缓缓增强。

“人类通过杀戮而不断变强，但当其获取理智之时，人类便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这便是人类不同于魔兽及动物之处。一如你、一如我，人类并非只是依靠本性活动的生物，而是由思想驱动的神之代理者。人之伟大并非因由其能征善战，而是通过不断反思自我之言行进而完善自身的特性。”

『哦？果然是一股子神学的调调，这该不会也是那位神父的话吧？』

“没错，柯莱娅，但接下来是我的想法。”

面对着再次开始蠢蠢欲动的敌人们，继续调动着体内已经积存着的大量魔力的女孩摆好进攻姿态。

“我曾经为了达成冒险委托而进行过不少杀戮，这一行为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同时积攒之后使用的财富。这是私欲，绝非大义，我不会对此狡辩，这是我无法摆脱的‘罪’。”

庞大的魔力量被压缩至伊文琳的体内，阵阵波动宛若实质般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但我的目的并非杀戮本身，冒险委托是为了解决他人的困难和麻烦，其中也有不少会导致人类伤亡的威胁。在这种时候，我就会选择杀掉骚乱的魔兽来维持平民的安稳生活。如果我拥有能净化它们的能力，也就不会选择杀戮这种方式。”

『权衡利弊呢，这倒是人类普遍会拥有的想法。不过你是否有想到过，被杀死的魔兽』

“也想要继续活下去，对吗？”

伊文琳体内的魔力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地步，周围的魔兽们也因为这外泄出的阵阵强烈波动而躁动不安，因此她不等对方说完便接上话。

“所以我才会持续不断地锻炼自我，柯莱娅，你就作为我的监视者和见证人吧，看看这段时间我是否有所成长。”

『你想怎么做？』

“和过去击毙山岭野猪群的方式一样，用最大化的魔力强化自身。”

『那个不是只能坚持片刻，况且你应该还记得这一招的副作用吧？』

“短时间内仅能操控微量魔力，我很清楚，柯莱娅。”

『既然如此，那么就你就祈祷自己之后不要遇到新的危险吧。』

“我会的。”

伊文琳开始不断地将魔力压缩至头部，猛烈的冲击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和扭曲，但出奇的是，对外界的感知却变得更加敏锐。

“提高魔力到这一地步后，我能隐约感应到他们体内所拥有的核心，看样子应该和普通的魔兽相似。如果只对核心处用少量的魔力精准攻击的话，应该就能一定程度上限制住他们的行动。”

『哦？通过核心来驱动的吗？那么那个核心应该就是深渊水晶了吧？没想到魔力强化感官到这种地步竟然可以感应到水晶的存在，但这个量并非寻常人类能承受得起的……』

脑海中克莱恩泽的话语还在继续，但大脑被庞大的魔力占据的女孩已经无法听到其余的声音。

伊文琳眼前的环境一片模糊，犹如被疯狂地搅成一团的彩色颜料。耳朵也被尖锐的耳鸣声所填充，鼻腔内仿佛灌满了千奇百怪的气味。苦辣酸甜咸等各类味道在嘴中扩散开，皮肤的感受混乱异常，搔痒与疼痛、炎热与寒冷，不同的感觉从不同的部位向四周扩散后消失不见，紧接着再次被完全相反的其他感受所取代。

娇小的身躯强行支撑着，尽管身体由于过量魔力的干扰而变得极为紊乱，但女孩借助魔力对外界反倒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不同于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皮肤的正常感官，她总觉得自己更加适应这种新的无形的感应。好似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混杂在了一起，却又能轻易地分清彼此。

身后的一只魔兽率先行动了，伊文琳能察觉到对方的动作，比起刚才的感受，这简直如同蜗牛般缓慢。

她转身伸出食指，准确地点在偷袭魔兽的脖颈之下、锁骨中间的位置，紧接着释放出体内被压缩到极限的魔力。和过去通过拳头释放魔力不同，指尖很好地限制了女孩释放出的魔力量。

魔兽被击退，但紧接着第二、第三只、以及之后更多只魔兽一涌而来。对于这群头脑已经脱离理智的家伙们来说，数量的优势一定能消除实力的差距。

或许刚才这招会很管用，但对于此时的冒险者女孩来说，这种攻击反倒能让她更加轻松地接近那些冲向前来的魔兽们。

一只、两只、三只……犹如在万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般轻盈优雅又片叶不沾，伊文琳每经过一片区域，这里的魔兽便纷纷倒地，无一幸免。接触仅有一瞬，但敌人们却仿佛遭到了重锤撞击般向后倒飞并跌落在地。

仅仅不过十数次呼吸的间隔，当察觉到没有威胁的伊文琳撤掉冲击大脑的魔力，五感再次回归原位，眼前被大批光球照亮的广阔大厅之中，倒下的是满地的诡异魔兽们的漆黑身躯。

她向四周望去，随即呼吸猛地一滞。

『无一幸免呢。』

“……这样啊。”

有些泄气的伊文琳垂下眼帘，一股犹如污浊泥浆般的混沌又苦涩的感情盘桓在心口。魔力迅速从她的体内流失，遭到这种双重冲击的她甚至差一点儿没能站稳。

“又一次没能成功吗？”

『你已经很努力了，小伊文。』

脑海中突然传来的一句安慰，这让女孩感到有些意外。

“明明我们刚才还因为意见相左而发生争执呢。”

『这算什么争执？』

克莱恩泽的声音有些不以为然。

『思想的碰撞才能让人真正成长起来，无意义的对话就算重复千万次，也不会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过去我和伊文德琳就曾多次发生过类似的辩驳，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我辩倒了她。』

“现在是和我？”

『现在是和你。』

大魔法师说道。

『我依然认为这种实验和研究能引导人类在魔法与世界的探索中前往更高的领域，因此不应当被禁止。不止这一个，应该说很多被象牙塔设为禁忌的研究，其背后所带来的贡献都是难以估量的。』

“我并非打算强迫你更改这种观念，”伊文琳回应道：“但我希望你能怀着敬畏之心来面对它们。”

『若是如此，那必然将会束手束脚，因此我才说那些侍奉神明之人的内在是软弱而顽固的。』

“这两者怎么可能会…等下。”

『嗯？有声响？』

两人的对话被一道细微的哀鸣声打断，黑发女孩急忙看过去。在一片累累死尸之间，有一只弱小的漆黑身影向前蠕动着，汩汩的红色液体在它的四周扩散开来。

“还有一个！”

『还有一只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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