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万变流水的赛茜尔

教堂的地下本来应当是存放历代神父、修女们的遗骸之处，当然也有囤积货物的仓库等房间。但逃至此地的巴特从未想到，这么小的一座城镇，其教堂地下的空间竟然如此巨大。

这过于不寻常的大小，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教堂原本的设计便是如此。更有可能是当初选择在此地开始研究的家伙们，故意为了隐瞒实验而将其改造成如今这般。

行走在地下一条漆黑阴暗的通道中，借助着长剑上幽蓝色的火光作为照明，中年骑士布尔顿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捂紧侧腹部的伤口。虽然流血已被他用火焰止住，但被灼烧后的疼痛感依然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好在处理得比较及时，才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生大脑昏厥、视野模糊等症状。但除此之外的其余外伤却暴露在外，如果接下来不尽快施以救助，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守护骑士，依然会因为这些看似‘普通’的伤口而要了命。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只实力强大且行动诡异莫测的神秘魔兽在缓步追击。这究竟是出于玩弄猎物的嗜好？还是说另有别的理由？守护骑士无法猜出答案，也不打算细想。

毕竟对于巴特·布尔顿来说，尽管已经身负重伤，最要紧的事情依然是寻找到此时不知其下落的小公主赛茜尔殿下。

之前在教堂时听到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中年骑士一直担忧不已。尽管他靠着多年的作战经验暂时集中精力于诡异魔兽的搏斗之中，但终究突破忍耐极限的他一时疏忽大意，被抓住时机的对手从侧腹削开了一片伤口。

因此，战况由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变为一面倒的局面。

由于隐蔽外出而并没有全副武装的守护骑士，也因此而增添了不少伤痕。防御渐渐不支的他最终决定给对方猛烈一击的虚招，接着借机寻找到教堂后方的暗道逃入地下。

躲避着身后诡异魔兽的他，此时内心焦急如焚，并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何之前会听从小公主的要求，独自一人追踪这只异国境内偶遇的奇特魔兽呢？

现如今自己尚且无法自保，赛茜尔殿下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意外。而导致如此事态的，正是自己那一个小小的决定。

因为不这么做，小公主就会一个月不和自己说话？

捂紧伤口赶路的巴特在认真地思考并权衡利弊得失一番后，最终下定结论：就算是一个月不跟自己说话，当时的他也不该答应此等要求。

或许是脑海中时刻想着公主殿下的缘故，走在昏暗地道中的守护骑士，发觉前方竟然站着殿下本人。

不，这不对！

虽然娇小的身材和公主相仿，但本来身处地面中心广场位置的殿下她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尽管后方的追击依然犹如阴影之中的暗箭般难以预测，但近在眼前的威胁才是首先需要提防的目标。

想及此处，忠诚的守护骑士架好长剑缓步向前靠近。

“真是糟糕，跑过了头。”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咦？巴特叔叔，你怎么在这儿……你受伤了？”

忠诚的守护骑士此时恨不得自刎于此地，竟然面对着自己所侍奉的君主的女儿、亦是自己发誓终生守护之人举起了长剑。

“唔……我、我很好，赛茜尔殿下。”

在幽蓝色的火焰映照下，巴特总算是看清了正歪着脑袋有些疑惑的公主殿下本人。

所幸对方安然无恙，反倒是自己这份丑态实在是令人失望透顶了。站直身子，强忍着腹部伤痛的中年骑士说道：“比起这个，您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和您一起的那位、年轻冒险者女孩呢？”

‘命运之人’这个词涌至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现在的布尔顿并不太想提及它。

“小琳那家伙应该还没事，我能感受得到她那庞大的魔力波动。问题是你这边，巴特叔叔。”

赛茜尔小公主走向前来，守护骑士能感受得到对方伸出的右手中汇聚的柔和魔力。

“治愈与疏导，守护与融合，愿这至纯流水清除掉伤口的污浊，洗去你内心的苦痛。”

一股稍显冰凉的感觉从巴特的各个伤口处扩散开来，用于治愈的温柔魔力轻盈地触摸着他的伤痛，并融入其中，自内在缓解了积聚的淤青和破败的血肉。

“拜公主殿下的治疗魔法所赐，伤痛已经减轻很多，臣下感激不尽。”

巴特·布尔顿收好长剑单膝跪地行骑士礼，以此来表明自身的敬意。赛茜尔殿下顺手释放了一颗照明用的小火球。

“那就好，这种伤口的治疗并非我的强项，你依然需要接受大国师的完整治疗。”小公主撤回右手，语气回归上位者的姿态。“布尔顿骑士，既然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解决完此地之事后就立即回国。”

“遵命，赛茜尔殿下。”

“不过现在，我就先会一会将你伤至这般地步的家伙吧。”

巴特闻言迅速回望，被橘色火焰映照下的走廊阴影中，渐渐显形出那道不徐不缓的身影。

“赛茜尔殿下，这里还是由我来吧。”

尽管身体伤势不佳，但已经知晓公主并无异样后的守护骑士，此时决定用尽全力挑战这个敌人。他再次抽出背后长剑，挡在中间。

“我已经熟悉了它的攻击套路，此时绝对不会有丝毫疏忽。”

然而，一个娇小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不，或许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巴特叔叔。”

小公主双手掐腰，仰头看向逐渐走来的人形魔兽。

“我要亲手击败这只伤害到你的诡异魔兽，尽管它曾经是一名人类，但对我而言它依然是必须解决掉的敌人。”

“但是它的攻击”

“这个我已知晓，或许对于你们这些战士而言它很棘手，但只能进行近距离攻击的短板，会让它在面对法师的时候遭到致命的打击。”

赛茜尔殿下头也不回地举起右手食指转了个圈，接着守护骑士感觉左肩有一股魔力涌出，汇聚成一颗**的水球后又崩散开来。

“我曾在你那里种下的水之眼，已经将你们的作战过程传给了我。顺便一提，叔叔你怎么能故意曲解我的命令，一边站在高处观察魔兽的动向，一边还暗中监视着我和小琳的初遇呢。”

“唔……这、这是”

“算啦，以后再说吧。”

并没有选择原谅，而是将事情推迟。小公主的这句话，让忠诚的守护骑士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尽职尽责，绝不违背任何命令。

眼前的魔兽已经走到相互警惕的距离，知道自家这位公主殿下战意正浓，巴特略微后退一段距离，在自己能及时守护的范围内，观望着这场魔法师与神秘魔兽的对抗。

“至洁的水之女神哟”

一上来就开始使用卡斯纳语进行咏唱，而且还是学校任何学徒都会被传授的简单咒语。正当布尔顿骑士惊讶于小公主的起手第一招如此简单而鲁莽时，却发现同样打算借机进攻的魔兽刚打算迈出一步，又突然停在原地。

“你还是挺聪明的嘛，”放弃咏唱的赛茜尔殿下说道：“我本以为受到深渊水晶影响后，你们这群家伙会变得丧失理智呢。”

骑士低头看去，战斗的双方之间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片泛着气泡的泥沼。

魔兽那被鳞甲面具覆盖的头部看不出丝毫表情，只见它后退半步，接着突然冲向右侧的墙壁。

“我就知道！”

小公主伸出右手水平一挥，前方出现五根螺旋状的流水长枪。

“回旋的水枪啊，”

后发咏唱，法师们的技能之一。多用于简单的魔法，可以先释放法术，之后再进行咏唱。

既然能通过大国师的考验，这种程度的小技巧对殿下而言简直是手到擒来。

“凝聚吾之魔力，”

受到控制的水枪依次飞射而出，尽管已经十分精准地射向对手，但更为灵巧的诡异魔兽在借助双脚的利爪踏上墙壁后，依然能敏捷地躲开这一连串的攻击。

“洞穿眼前的敌人吧！”

赛茜尔左手向右挥动，地面泥沼中突然涌出犹如浪涛般的清水，狠狠地拍向墙壁上的魔兽。

这是后发咏唱的进阶技巧之一，前一个魔法尚未咏唱完毕，依然可以提前释放下一个法术。

“凶怒的海浪，自水源之中涌现，”

这次为了抵御无法躲避的浪头，不得不停下来的魔兽给了小公主咏唱完毕的时间。

“向我展示你那猛烈的破坏之力吧！”

这就是时机，对于后发咏唱使用得炉火纯青的魔法师来说，对手的停顿就是总攻的开始。这一技能的特点便是自始至终一直强压敌人无法反抗，直至最后被积攒的绝招所击败。

“无形的水流异可束缚万物，清澈的源泉也能强如钢铁。”

拍至墙壁的浪涛汇成一颗巨大的拳头，将魔兽包裹在其中。

干得漂亮！

机智而又谨慎，殿下的表现令巴特十分欣慰。

抓住时机后立刻选择普通咏唱来提高魔法的强度，而且并非是攻击型魔法，是通过束缚对手来继续延长自己可以自由施展法术的时间。

“施以冻结凝固，以此将其冰封至…！”

一切仅在一瞬之间，当守护骑士举剑挥砍向突然闯出水之拳头、并用脚蹬墙壁刺向小公主的诡异魔兽时，迎接他的是坚固利爪的格挡，以及，魔兽另一只手臂洞穿了赛茜尔的景象。

“不！！！”

“总算是中招了呢，你这只狡猾的魔兽。”

在巴特愤怒的嘶吼声中，他隐约听到了身旁那道轻松而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去，本来被洞穿的小公主，伤口不仅没有流出一滴血，竟然还摆出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看向魔兽。细嫩的双手紧紧抓住它那漆黑而坚硬的手臂，手掌下，冰冻的痕迹开始不断向魔兽身体扩散过去。

而本来行动迅捷的魔兽，此时仿佛被定型了一般纹丝不动。

“万霜之地，永恒之冰。”

漆黑的走廊中，缓缓走出又一位赛茜尔殿下。

“冻结之土，亘古之寒。”

接着是第二位，相貌和衣着打扮与公主殿下别无二致。

“于千万年的光阴凝聚之下，”

第三位也出现在惊愕的守护骑士眼前，踏着轻盈的步伐。

“汇聚成冻结万物的古老寒冰。”

越来越多的小公主殿下从阴影中走出。

“在这悠久的寒冷之中，”

“永恒既是一瞬，”

“须臾亦为沧田。”

“沉眠吧，沉眠吧。”

“于这份永无终结的寂静之中沉眠吧。”

在众多小公主的环绕下，漆黑的诡异魔兽仿佛正如那咒文之中所提及的寒冰般，散发出刺骨的冷意，彻底消失了生气。

“赛、赛茜尔殿下，这、这是……”

“这里都是我的分身，本体并不在这里。”

其中一位公主说道。

“要替我保密哦，巴特叔叔。”

第二位接腔。

“这是大国师教给我的必杀技，厉害吧。”

“本来是不能随便用出来的。”

“但既然情况危急，我就提前预备好了。”

“怎么样？这只魔兽简直是小菜一碟。”

“巴特叔叔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

殿下们依次说明，这对于第一回见到如此阵势的守护骑士而言，真的是十分头大。但至少有一点他很明白，这个隐藏的魔法绝非寻常，必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就算是那位所谓的‘命运之人’，也不能知晓。

一道诡异的黑色光芒闪亮了一下，巴特本以为是被当做光源的火球晃动时的阴影波动，但紧接着他的各个伤口处开始流失魔力，本来受到魔法治愈的部分也开始再度溃烂。

魔力的流动量很大，数次心跳间，守护骑士便无法支撑再度受伤的身体。

“！”

勉强抬起头看向四周，小公主们的表情也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唯独被冰封后的诡异魔兽，在它喉结下方不断闪烁的漆黑水晶的光芒中，缓缓活动起再次恢复正常的身躯。

甩掉已开始化为流水的分身，魔兽走向单膝跪地的骑士面前，举起在逐渐微弱的火球映照下，泛着赤光的利爪。

“不、不要……”

仅剩的最后一个小公主分身伸出手，紧接着崩散开来。

失去了魔力支撑的巴特甚至连举起长剑的力气也一并消失，他只能暗自在内心祈祷：

就算是依靠那个命运之人也行，请务必尽快逃离这里，赛茜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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