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我，顾晓月，电话

我还在车站上，坐到了那些用不锈钢制的椅子上，这种椅子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屁股上感觉还特别凉，配合着微凉的夜风，感觉依旧是冬天。

幸好，有人在陪我说话。

“我想不明白，都快要四月了，这天气怎么还这么冷。”我缩了缩身子，看着车站前的水泥路，抱怨了两句。

“嗯，只是昼夜温差而已，白天还是挺热的。”顾晓月的语气不缓不急，听上去挺温和，挺舒服的。

“诶，你现在在干嘛？”我问。

“我在图书馆，作业还没写完呢。”

“作业？”我一愣，内心不禁一紧。

“啊，商法学那个······”

“我去！我一个字都还没写呢！？”

“······”

“抱歉······”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我意识到自己过激了。

“没事，那个作业下周五前交就行。”

“哈哈哈~五千字的小论文呐，大学的作业就是这些鬼东西？”我苦笑两声，有点心伤，“还规定要用手写，不准打印，谁说的大学作业都可以用电脑复制粘贴就成的？”

“老师说了，大一的手写，等大二就可以用电脑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抱怨而已。”

“抱怨不能解决问题。”

“嗯，抱怨不能解决问题，可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

“找话题，不然我能和你说什么呢？”

话说完，我们两人一阵沉默，才说完，还真就没其他说的了。

“······”

有点慌乱，两分钟前，我很想找人说话，两分钟后，顾晓月在电话那头沉默着，电话依然没有挂断，而我们已然沉默了半分钟之长。

都不想挂断呢。

“喂？”

“嗯······”

“你还没挂啊？”我口不择言，觉得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说错了，大不了被她训一顿。

“虽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可我总感觉你这么说，是在诅咒我。”

“抱歉，不是想咒你死的那种，放心，我挂了你都不会挂。”

“······我挂电话了。”

“别！等等！”我伸出了手，作挽留状，尽管顾晓月是在电话那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晓月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对我说一些漫无边际没有意义的话，而听到她这一声叹气，我也能想象到她皱眉的模样。

“抱歉，还是不要等了，你挂吧，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我放弃了，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无谓侵占别人的时间好。

“唉······”顾晓月又叹了口气，我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她皱眉的模样，肯定很好看。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啊，没发生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撒了个慌。

“行了吧，你会找我说话，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劲。”顾晓月没有相信我的谎言，我摸了摸额头，怎么有种已经被顾晓月看穿的错觉。

“没事，我不会说出去的。”电话那头，顾晓月的语气，如同是安抚人心的春风，“你说吧，我会帮你的，就像你曾经帮助我一样。”

“······”

嘴巴张开，呼吸一口阴凉的空气，内心忽地变得平静了许多。

公交车到了，我拿着手机，沉默地上了公交车，走到二层的最前排，坐在那里，好像杨芯薇还坐在我旁边似的。

不知不觉，又沉默了许久，她很有耐心，既不挂断电话，也不出声打扰，静静的，我仿佛能透过手机，感应到她在电话那头的等待。

“最近，感觉发生了不少事情。”车开动了，我也鼓起了和她说话的勇气，“而且，似乎都不算是让人开心的事。”

“嗯，我在听。”顾晓月的声音很轻柔，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和我说话，心里一阵触动，忍不住开口说下去。

“晓月，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无力感？就像那些电影情节一样，主角被绑了起来，只能亲眼看着身边的人被杀害，自己却不能做到任何事情，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无力？”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车顶，觉得整个身体都软踏踏的。

“你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是章梦，还有两个孤儿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人，总之，感觉这个世界很糟糕啊，感觉······这一切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可自己无论怎么做，却是连个方向都没有。”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又问了一遍。

“不是我发生什么事了，是身边的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然后我就在想，我能做些什么，让这一切变得好起来。”

“所以，都不是你的事，你是在多管闲事？”

“多管······喂~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吧？”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点不乐意，竟然说我是在多管闲事，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多管闲事吧？

“那你想到什么好对策了吗，我是说，能够改变现状的对策？对章梦，还有你说的那两个孤儿？能做什么去改变吗？”电话那头，顾晓月质问着我，让我猝不及防。

“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才······”

“所以说，这就是在多管闲事。”顾晓月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女皇的姿态，“我说你蠢，你还真的是不聪明，而且又自我，又口无遮拦，说话的时候感觉就是没有忌口的小孩子一样，而且······”

“停！不好意思，听到你这么说，我可以确定你一定是顾晓月本人，可你不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

“不，我觉得我说的很适合你。”顾晓月没有因为我的打断而停下，反倒越说越直接，“你该不会觉得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都能让你给解决吧？也不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你有什么样的本事和能耐，让你产生了依靠你就能将所有事情都能够彻底解决的错觉？”

“与其这么担心别人，倒不如好好认清自己，好好想想现在的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做完自己的事，站好自己的立场，让当事人明白你的心意，然后把剩下的交给当事者自己去处理，你又不是他们，瞎操那么多心干嘛，就算你再像个笨蛋一样自我纠结，世界还不是照常转，问题还不是照样存在。”

······

顾晓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击重锤，每一下都直击我的内心，每一下都是那么震撼，到最后，整个人就像被从头到尾倒了一盆冰凉的水，带来的不仅仅是内心的撼动，也更是清醒了许多。

公交车依然在城市的道路上奔驰着，发出机器转动的声音，可这样的嘈杂声，永远都比不上顾晓月的斥责来得响亮。

我看向车前的路，恰好来到繁华的市中心位置，前方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在闪烁，拥挤的人群在斑马线上穿行，这样的繁荣之景，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为何我老觉得，自己真的能解决身边的那些事情呢？

嗯，这么想想，我竟然还纠结了这么久，太搞笑了。

······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甚至笑得没心没肺，也不在意坐在身后的那位小姐会怎么看我，我还是笑了，大声地笑着。

“······”电话那头，顾晓月没了声音，可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听着我的笑，等待着我的反应。

“呵呵~”

终于，我止住了笑，揉了揉眼睛，说道：“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原来笑起来的感觉是这么舒服，我想我以后得多笑，还有，晓月你也应该多笑笑，你明明笑起来会很好看，为何我就没看见你对我笑呢？”

“······”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想我之前确实是太自我了点，现在被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明白了不少东西，是我想了太多，太自我了，我太自以为是了。”

“······知道就好，那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啊，我想差不多也明白了，起码，我也不会再那么纠结了。”我趴到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人流和七彩的霓虹灯，各色的招牌映衬着城市的红灯绿酒的生活，内心放松了不少。

“晓月，谢谢你。若是没有你的斥责，我想我会就这么迷茫下去。”

“没什么，我也只是看不惯你像个笨蛋一样而已。”

“嗯，谢谢，若是以后还有问题的话，我能继续找你吗？”

“······”电话那头，顾晓月无言了数秒，才用温和的语气回答我：

“嗯，可以。”

我笑了，而我也知道，她肯定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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