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坦白（四）

“今晚的风，好大啊。”江青绫跟着我上了楼，站在阁楼的门前，背对着我。

她的正前方是我家三楼的天台，除了目前我们正待着的小亭子之外，剩下的是占地面积很大的平地……在我小的时候，我和倩倩经常会来这里玩耍，偶尔我那混账老爹在家里举办宴会的时候，也会在这里搭建舞池，在阁楼的旁边还有个小仓库，里面现在都还存放着一些户外烧烤的工具和一架可移动吧台。

不过现在那些都已经不再使用了，而这片空地也就真的变成了没什么用的空地，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放。

亭子上的小电灯发出微弱的光，让我能够看清江青绫此刻的模样。

她紧紧扯着我披在她身上的上衣衣领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御寒。亭子外的风雨真的非常大，暴雨击打在地面上，大颗的雨滴在撞击中破碎成一颗颗更小的水珠，弥漫在了风中。而狂风带着那些水汽一阵一阵地吹来，湿润而寒冷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而此刻的江青绫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头及腰的红色长发在风中肆意地飞舞着……这一切又像极了我们同居生活开始的那一天。

拉着行李箱的她，那天也是以这副怔怔的表情站在夕阳下的马路边，一头红色长发像是天边的晚霞。

我回过神来，转动了阁楼的门把手，把门推开。

“青绫，门开了。”

“嗯。”

江青绫转身走来，犹豫了一会，还是进入了漆黑的房间里。

我也进门之后，将门关闭，然后“啪”的一声按亮了阁楼内的灯。

江青绫没有再说话，而是观察着房间内的样子。而我也只好跟随着她的脚步，她看向哪，那我也看向哪。

阁楼的整体看起来像个倒下来的棱柱，靠外的墙体是微微倾斜的玻璃，这一场暴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玻璃墙，房间的内侧看上去，这面玻璃墙上如同流淌着河流一般。

而靠在内侧墙壁的是一个小小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各种文学作品和杂志报刊，偶尔也能在书与书的中间看见一两本薄薄的书脊，是那种土黄色的、小学初中的时候常用作业本。

而书桌的旁边，是一架折叠式的电子琴。现在它已经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沾满灰尘了……事实上早在我那天下定决心进入这个房间之后，我就已经把这里全部都整理了一遍。

电子琴的黑白琴键都被我仔仔细细地擦过了，不留一丝的灰尘，即使是夜晚的光线下，我和江青绫也能够清楚地看见那黑白琴键上反射出的影子。

“这是兰兰小时候练习用的吗？”江青绫轻声说，然后伸出了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一个白键上。

电子琴立马响应，发出了“登——”的一声长音。

“啊……因为兰兰主要用的还是她自己的钢琴，来这边也只是小打小闹，所以就只在这边安置了一台电子琴。”我解释说。

事实上我那混账老爹的确有过要为南兰置购钢琴的打算——反正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如果能靠这个讨得南兰开心的话，他绝对是愿意的。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南兰的否决，南兰说这间阁楼本来就小，再放一架钢琴的话空间就更不够了。更何况来这里听她弹琴的人只有诚诚，如果是诚诚这样的不懂得欣赏音乐的人来听的话，电子琴就足够了。

“还一直插着电呢。”江青绫轻笑了一声，又按了一下。

“叮——”悠扬的黑键响应了她。

江青绫又将目光放在了书架上，看着上面一本本的文学著作，不由得低声说，“的确是兰兰的风格。”

“因为她从小就是个小书虫啊。”我叹了一声。

“明明兰兰是个小书虫，你这家伙的视力却比兰兰差远了……真是有够逊的。”江青绫一边抚摸着书架一边说。

当她的手从书架上扫了一遍之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是有些自嘲地笑了。

“那是因为我那混账老爹就是高度近视……稍微有点遗传上的原因吧，我从小就视力不好。”我无奈地说。

“这张床……虽然是被褥是儿童风格的，却是双人床呢。”江青绫指了指一边的床说。

我拍了拍额头，“我那混账老爹置购的……”

他的确一直都在促成着他的儿子和未来儿媳的感情养成……就连床也是阴险地用了双人床。他还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是为了儿子你能和兰兰睡在一起了？记得早点给我拿下然后让我抱孙子啊！

天地可鉴，我和南兰第一次在这张床上一起睡觉的时候都才十二岁……也不知到底是有多变态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肯定睡过了吧？”江青绫转过头来，眼角带泪地看着我。

青绫她……已经哭了啊。

是啊，她能够忍受这么久，就已经是极限了啊。我到底再期待些什么？期待着江青绫她看完了我和南兰所有的过去之后，突然释然一笑，然后对我说：我还是选择原谅你？

我怎么能有那样的期待呢？事实上就是我做错了……

这一次，我又害得青绫哭泣了。

“嗯。”我点点头。

“看来和我不是第一次呢……”江青绫抹了抹泪花，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第一次躺在一起睡觉啊……说明白一点好不好。”我有些无奈地说，“会引起误会的。”

“这时候说得明白与否，其实也不重要了。”

江青绫转过身去，开始看向墙壁上的照片。

最大的一张，毫无疑问就是我和南兰在花园里的合照。

当时正值夏季，阳光明媚，花园里也是朵朵花开。小时候的南兰头上戴着一个栗色的编织沙滩帽，帽子的顶部还有一朵红色的小花——那是我亲手插上去的。

当时的风很大，南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伸出白嫩的手轻轻按住了帽沿，以防被风吹开。但她的黑色长发和白色的连衣裙依然在风中微微扬起……白色的连衣裙下是玉藕般的小腿，光滑的曲线十分好看。

而温柔地笑着的南兰，她的身边站着的，正是小时候的我。

那时候的我比南兰稍微矮一些，留着一头黑色的短碎发，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目光有些闪闪躲躲的，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捏着南兰扬起的裙摆。

在照片里的不远处，还能隐隐看见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顾叔正抱着倩倩玩。那时候的倩倩，估计也才十岁不到吧。

真是一段久远的记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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