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首的面具

少女的话音落下后，房间内众人反应不一。

佩姬一脸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芙维尼娅以及她身后的艾兰多尔，眼眸中竟似有一丝急切；拉芙娜紧紧地抿着嘴唇，放在桌下的手掌摊开又合拢，显然心中为好友的事情感到紧张；作为被委托的对象，芙维尼娅微微皱眉，脸上浮现出思索的表情，而艾兰多尔是唯一一个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的人，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既不因佩姬的遭遇感慨，也不为她的委托动容。

“穿越狼母之森吗……”

芙维尼娅低声喃喃，似乎有些犹豫。

这片横跨在双狼王国之间的广袤森林一向是商旅佣兵的禁地，因为无论是格雷法特王国还是托洛法王国，都严禁猎户捕杀森林内的狼兽，这是从开国到现在便有的规定。数百年过去，这个规定导致的结果便是狼母之森内狼兽数量泛滥，来去如风，横行肆虐，一个小狼群便有动辄数百上千的数量，无论再怎么强大的人碰上都只有死路一条。

像芙维尼娅之前击杀的岩山野猪，虽然也算是猛兽，但若是到了狼母之森，放在那群凶猛狂野的狼兽面前，只怕撑不了十秒就会被撕成粉碎。

更何况，还有人传说，狼母之森内有一头因意外吞掌握了原始符文之力的强大狼王！

这样的存在，已经可以称之为魔兽了。

一只强大的魔兽，带领一群嗜血的狼兽，其破坏力与危害性绝对会比单独的任何一种都高无数倍，也幸亏狼王对人类似乎很忌惮，不敢轻易踏足人类的地界，不然的话，这些狼兽会不会忽然窜出狼母之森，进攻人类的城市，还是个未知数呢。

有这样的大前提在，也难怪拉芙娜会带着佩姬找上门来，芙维尼娅敢肯定，哪怕是在整个边境地区，有能力接受这个委托的人，也只有他们而已。

当然，更准确地说，不能算上她——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芙维尼娅的骑士，艾兰多尔。

白发少女斜着眼，偷偷瞄了一眼身后面色平淡的黑发青年。

后者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屠杀狼母之森内的狼兽时，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平淡。

狼的血溅到他的脸上，却不能让他皱一皱眉头。

那一天过后，狼母之森群狼哀嚎，嚎叫声远至千里之外，数夜未绝。

于是，芙维尼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骑士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强大。

那个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有所预感，这份强大，在不久后的将来，一定会给她与他的命运带来某些改变。

现在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是否正好印证了自己的预感呢？

一时间，少女有些恍惚。

这时，见她久久没有出声回应，拉芙娜忍不住替好友出声催促：“怎么了，芙维尼娅，你到底想好了吗？要不要接受这份委托？”

“急什么？”芙维尼娅下意识回道：“我正在思考呢。”

她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骑士。

艾兰多尔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仿佛真的把这件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御主决定。

稍微想了一下后，芙维尼娅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听佩姬小姐描述，在你们准备返回格雷法特王国的时候，还遭遇了神秘势力的袭击？能说一下对方是谁，为什么要袭击你们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呢。”

佩姬却苦笑了一声，火焰般灼灼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无奈：“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袭击我们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唯一的猜测是，他们是叛乱者的帮凶，目的是为了拦截我们，不让我们返回家族应对叛乱。”

“确实有这种可能。”

拉芙娜点头。

倒不如说，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可是芙维尼娅却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皱眉问道：“不知道来历吗？那特征呢？那些人有什么特征吗？”

“看不出来。”佩姬摇了摇头：“他们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出面截杀我们的时候都是身披黑袍藏头露尾，也从不说多余的话，而且……他们很强，强得有些过头，作战风格也是悍不畏死，不像是普通人，反倒有点像死士。”

“这样啊。”

芙维尼娅眉头紧皱，从佩姬的这些描述中，还真的无法分析出这些家伙的来历。

“就没有更加详细的信息吗？”

她问道。

“更详细……”

佩姬闭目沉思，仿佛是在回想那一日的场景。

芙维尼娅与拉芙娜都紧紧地盯着她看。

半晌过去后，少女忽然猛地睁开眼，黑色刘海遮掩下，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透彻：“我想起来了！”

“那一天，我曾经和追杀者中的首领交战过，他很强大，甚至有可能驾驭着原始符文的力量。”

“我虽然也能使用符文，但不过是近古符文罢了，所以，无法与他抗衡。”

“但在战斗的过程中，我曾与他近距离接触，并且看到，他被兜帽挡住的脸上……”

少女顿了顿，然后，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戴着一个面具！”

“面具？”

不知为何，芙维尼娅心猛然一跳。

某些过往的景象在眼前浮现，很快掠过去，她咽了口口水，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几分沙哑：“什么样的面具？”

“如果是一般的面具，或许我已记不得了，但他戴的面具很特殊。”佩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看上去，像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在眉心的部位，还有一颗血红色的眼睛。”

“巨龙！？”

话音落下，拉芙娜和芙维尼娅同时失声。

前者是因为惊讶，而后者除了惊讶外，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惶恐？

站在后面的艾兰多尔缓缓垂下眼睑，不流出一丝半毫的思绪。

阳光从窗台斜斜地照进来，金色的，分外明媚，但却无法温暖房间内陡然冷却的气氛。

巨龙，对于如今的大陆，已经算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了。

哪怕数千年前，这片大陆还是巨龙统治的大陆。

长达千年的屠龙起义，人类、白精灵、侏儒、海妖乃至巨人五个种族的共同联合，反抗的潮流席卷着千年前那个日薄西山的巨龙王朝，最终，在无数英雄的带领下，屠龙起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巨龙族被赶出了大陆，逃往不为人知的海外，就此销声匿迹。龙的时代过去，凡人的时代降临，即是龙治时代到共治时代的过度。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持续了千年的战争中存在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隐秘以及被人们刻意尘封的过往，无论是光彩的或不光彩、正义的或卑鄙的、伟大的或渺小的……统统都被埋葬在历史书的深层，没有人敢翻开，也没有人敢深究。哪怕是有“忠实的历史记录者”之称的印记学派的学者们，在提到这部分历史的时候也讳莫如深。

身为千年后不知道多少代的凡人，芙维尼娅她们自然不知道这些隐秘，她们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的大陆上，除了极西的霍加斯高峰以外，已没有了巨龙的容身之所，甚至有许多他们存在过的痕迹被抹除，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卷土重来而做出的准备。

可如今，却有人以巨龙的面具作为自己的象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大陆上，甚至还卷入了一出叛乱的阴谋之中。

这让人不得不深思其中隐含的深意。

而相比佩姬以及拉芙娜的深思，芙维尼娅的反应还要更加激烈一点。

她在失声之后，很快便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任凭刘海的阴影挡住眼中神色，亦任凭手掌捏得死死的甚至捏出了血痕……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下唇也紧咬着，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

很快，她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倒映出佩姬的脸。

在后者惊喜的目光下，少女坚定而平淡地说道：“这个委托——”

“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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