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兰斯洛特

木星，午后四时。

郁雅和雅典娜在日料店老板从惊艳到惊恐的眼神中将寿司自助林林总总大约价值1000星币的拼盘一扫而空后，开始在马路上闲逛起来。

现在，她们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2519年的木星是属于赛博朋克与蒸汽朋克交错存在的年代。

因此，小巷子中堪称光污染的荧光广告牌比比皆是，而组成巷子的两侧房屋的墙壁上，却又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古铜色齿轮，泛着诡异的荧光果露在外，以一秒停止，两秒疾转的速度稳定地运行着。

——用郁雅的话来总结一下，就是丑到不行。

但木星人大多好这口，纵然是魔神，也不好管人家是蹲坑拉稀还是倒立拉稀，因此郁雅也就懒得多看两边，注意完全集中在目前所做的事情上了。

“论如何与拦路搭讪的小哥，进行负距离接触。”取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擦干手上的血迹后将其丢在一边，郁雅暧昧地笑笑，伸手在面前小哥的身上摸索了起来。

“......你说的负距离接触就是用榔头敲进别人的脑瓜里吗？”一旁，雅典娜无语撇嘴，亏她刚刚被郁雅抓着说要找乐子的时候，还担心对方要把自己带进什么成人会所之类的地方，体验一下鸭厂的文化风俗，然后她便满怀期待地被郁雅拖进了夜总会...旁的小巷子，并对围上来的底层混混们进行了迎头痛击。

“我说啊...”望着眼前强得不像话的少女不顾血污肮脏，在几个不省人事的混混身上摸索着钱包的身影，雅典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此时她必须说点什么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她们被更多的混混们堵在了巷子中间，甚至还将夜总会中的打手吸引了出来。

在人类社会中时而躲藏，时而大闹一通，总的来说厮混了整整四年之久的雅典娜对人类的武装阶层还是颇有研究的。至少她知道阴暗小巷中的混混不会有枪，敢正大光明地这样拔枪，还戴着测量能级的墨镜，耳朵上浮着光子耳机的家伙，多半是巷子外的那家夜总会里的打手了。

她当然不会害怕打手，倒不如说这样的家伙来再多她也不怕，但目前在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对于同类的态度的情况下，她痛下杀手似乎并不合适。

毕竟谁知道郁雅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种族主义者，看自己残害人类，就想要来残害自己的那种。

雅典娜自问自己的小身板受不住。

虽然——怎么说呢，地上那些或哀嚎或被打得不成人样昏迷的家伙们，她可并不认为有资格称之为人，要问为什么的话——

巷子的更深处，衣不蔽体的女尸那没有焦距的眸子，此时正朝向这边。

如今日已西斜，再加上巷子本来就暗，一片漆黑中一张苍白的死人脸目不转睛地瞪着你，或许换个普通人，此刻早就两股战战，甚至失声惊叫起来了。

幸而雅典娜并不是，否则她可能会被嫌烦的郁雅一拳敲晕过去。

然而纵然是作为战争女神，见惯了尸横遍野的雅典娜，也不禁皱了皱柳眉，感到略微恶心。

战场上挥洒的热血和充斥着yu望的污血，可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知道这种肮脏角落里会发生这种龌蹉的事情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知道吗，雅典娜。”郁雅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墙角凄惨的女尸般轻快地笑着，带着几分甜腻腻的笑容，此刻却放大了雅典娜心中的不适感：“十二年前，那时候的我还很弱——或者这么说吧，我还是个你所认知的那种人类的时候。

那年我十六岁，刚刚失去自己的姐姐（注：捡到濒死的郁雅的凯丽中尉）和同一个中队的朋友们。所以为了给她们讨个公道，我只身一人来到了木星。”

“什么意思？”雅典娜微愣。

她有心接少女的话茬，但无奈她对于这个世界知道得太少，实在不太明白少女此刻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

“我以前参过两年军。”似乎也知道雅典娜如今对于这些历史常识的匮乏，郁雅耸了耸肩，解释道：“还被授予过高级奖章的那种哦。不过后来我所在的部队被所隶属的国家高层背叛了，作为阻挡敌军的炮灰，等待着永远不可能到来的支援，在被废弃的太空站废墟中奋战到最后一刻的那种。”

雅典娜心中微紧。

越是了解战争的人，越是明白，此时此刻少女口中所说的，究竟是多么令人愤怒，令人心碎的光景。

心里不断催眠着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援军就会将自己和战友们全部解救出去，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往日与自己欢声笑语，共饮共寝的袍泽们一个个失去生命，温热的血液溅在自己的身上，当面目全非的战壕只剩鲜血淋漓的自己时，仰头望去，除了密密麻麻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敌军，却没有半点援军的身影......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雅典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面色渐渐肃然起来。

“所以你能理解的吧，雅典娜？”郁雅歪歪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打手与混混们，但仅仅是这样，却见那些面色不善的家伙们一个个地仿佛被扼住了脖子般地，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

——仿佛即将被太阳的光辉蒸干的蚂蚁。

“——理解我当初来到木星，这个被称为日不落的大本营的地方，将一些害死了我的家人们的小小害虫，全部清理的事情。”郁雅轻笑。

雅典娜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节哀顺变？看向未来？干得漂亮？

似乎这些话，此刻说出来都不太合适。说到底，眼前的少女此刻的状态有些奇怪，似乎对方并不期待着自己回答些什么的样子。

事实上也是如此，郁雅只是随意地将脚边已经无法动弹的混混A宛若踢开垃圾般地一脚踢在了不远处胡同里的墙壁上，震下一些墙壁中的机械零件的同时，散了一地的混混部件——拼不回去的那种。

“我尊敬的【桂妮薇儿】（注：亚瑟王传说中亚瑟王的王后）王后陛下，容我稍稍纠正一下您的玉言之中那微小的偏差。”

忽地，墙角，悦耳的女声响起。

“2507年，被称为日不落帝国近代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年。78名中高层官员，4位元老阁成员遭到刺杀，其中贵族占了八成。

期间被炸毁的楼宇，机场等等公共设施多达237处，被直接殃及的平民达到了五位数，损失高达三亿星币——这还是在忽略了社会动荡造成的工人罢工，大量人员失业，趁机为祸一方的歹人们造成的损失的基础上，我想，以上这些，可并不能称之为......碾死了几只小小害虫吧？”

“是兰斯洛特啊。”郁雅咧了咧嘴：“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你明明是首席圆桌骑士，阿斯兰却并不怎么喜欢你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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