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场的黎明

仍旧是漆黑寂静的下水道，别动队在其中缓慢地前进着。因为已经完成了任务，且需要照顾伤员，因此返程的速度慢了许多。

“啊~啊，我们还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待多久啊！”南卡一脚踢开一只从脚尖窜过去的老鼠说：“都两天了，我们才走了80公里！”

“我们无法确认正规军是否已经完成了风雪市的夺还，所以还不能贸然上到地面。”吉尔吉斯对南卡说。

“嘁，真无聊。”

“南卡你真的没事吗？你当时可是被下挂榴弹炸晕了哎！”浅子诧异地看着南卡说。

“没事！你看我像有时的样子吗？要不是我当时晕过去了，我一定能把下一发子弹送进那家伙的脑壳里！”

“乔尔，你的伤还好吗？”此时的吉尔吉斯扶持着腿部中弹的埃德蒙缓慢前进着。

“好多了，已经愈合了，估计今天就能拆线了。”乔尔摸了摸肩膀上的绷带说：“玛丽塔居然不给我注射吗啡，直接就给我缝针，我当时都快疼哭了！”

“乔尔先生，注射吗啡可不是好事哦，男人就忍一下好了。”玛丽塔回头对乔尔说。

“啊！为什么中弹的不是我！”鸭华带着哭腔说：“我也想让玛丽塔给我缝针啊！”

“笨蛋！”希令对鸭华说：“要是你头部中弹怎么办！”

“希令，你每次都拆我的台！”

“是因为你太蠢了！”

“啊？！你说什么！？”两个人开始互相动手动脚了。

“罗宾，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萨米尔走在罗宾旁边说。

“告诉你什么？”罗宾的声音，好像比这次任务之前更加苍老了。

“为什么在第二小队遇敌时，不帮助我判断？”萨米尔看向罗宾，突然发现罗宾的身影，好像略微弯下去了一点：“海狸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

“哦？海狸是那么说的吗？哈哈，这孩子……”萨米尔注意到罗宾对海狸用了“孩子”的称呼：“他这么说也许是出于他自己的考虑，并不是客观的规定。所以我没有义务解决你的问题。”

“就算没有义务，帮个忙也行吧。为什么要全部交给我来思考呢？”

“有什么关系吗？最后你还不是很好的解决了问题吗？”

“那是另一回事，如果事前你就帮我判断的话，也许受伤的人会更少。”

“不会更少了，相信我，你的指挥十分正确，二十多人只有19人轻伤，已经是非常完美的结果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

“也许吧。但如果你不喜欢含蓄，可以试着和哈萨尔说说。”

萨米尔立刻离开了罗宾，往前面的第三小队走去。

在第三小队中萨米尔找到了哈萨尔，哈萨尔少有的没在抽雪茄。他的脸色好像很不好，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大大咧咧地走着。

“哈萨……”

“有烟吗？”哈萨尔突然打断了萨米尔。

“没……没有。”

“有酒吗？”

“没有。”

“啊！？”哈萨尔突然弓着背把头凑近萨米尔，表情十分狰狞：“那你丫找我干什么？滚吧滚吧！”

“哦。”萨米尔哦了一声就走了。

“这小鬼，不把我放眼里。”

不一会萨米尔回来了。

“哈萨……”

“来，烟。”

萨米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放在了哈萨尔手上。

哈萨尔凑近烟盒看了看：“万宝路？你这家伙什么不学跟罗宾学这个！”

“这是罗宾的。”

“这不是你的？”哈萨尔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后，熟练地一手把烟盒塞进口袋，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翻盖打火机点燃了嘴里的烟。

哈萨尔吸了一大口，萨米尔看到烟几乎燃下去了一半。随后吐出的烟雾像烟雾弹一样在下水道里弥漫开来，后面的几个第二小队的队员咳嗽了几声。

“啊！舒服！一天没抽烟了。”哈萨尔又吸了一口：“这时候要是再来点烈酒就更好了。”

萨米尔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递给了哈萨尔。

“啊呀，真的有！”哈萨尔接过酒瓶，仔细看了看标签：“威士忌？还是地球进口的！我的天这也是罗宾的吗？”

“吉尔吉斯的。”

“吉尔吉斯？哦，那个俄罗斯人。那我不客气了。”哈萨尔打开瓶盖就灌了一口：“啊！好酒！烈中带柔，所以显得坚韧。”哈萨尔盖上盖子，把酒瓶还给了萨米尔：“不喝了，毕竟是这么好的酒，喝多了也不好。下次有机会我要请那位俄罗斯朋友喝几杯。”

萨米尔收起酒瓶：“哈萨尔。”

“哼，说吧，估计是罗宾让你来跟我谈的吧。”

“大概是吧。”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们收到第二小队的遇敌消息后，我不知道该不该支援他们，所以我想让罗宾帮我判断。但他拒绝了，最后全部是我一个人思考。我觉得要是罗宾帮我的话，受伤的人能更少。”

“哼，哈哈哈。”哈萨尔又开始痴笑：“二十多人被几百人包围，对面还持有重武器，最后只有19人轻伤，你还不满意？哦哈哈，我猜猜，罗宾是不是跟你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所以我的帮助从一开始就无关紧要。’？”

“差不多。”

“哈，这家伙，说不想说的东西时就是喜欢扯这些弯弯绕。”

“不想说？”

“是啊，比如那天晚上……”哈萨尔的说话声逐渐消失了，萨米尔注意到他的眼神，直视着前方，好像在望着什么很远的东西。

“嘛！既然罗宾不想说，那我也不说了。”

“什么？我都把烟和酒拿给你了！”萨米尔盯着哈萨尔说。

“我又没说你给我烟酒我就回答你的一切问题，我只是同意和你说说话。”哈萨尔把万宝路牌香烟塞进萨米尔手里：“现在话说完了，回去吧。”

“哦。”萨米尔扭头就走。

“哦，对了！”哈萨尔叫住了他：“要多想。我只能说这么多。”

“谢谢。”萨米尔没有回头，向队伍后面走去。

继续走了几小时后，下水道内突然亮起了灯！这些灯装在半圆形的下水道顶部，大约每隔15米装了一个，一直延伸到下水道远处的尽头。

“灯亮了！发电厂修好了吗？”鸭华对萨米尔说。

“应该是的。”

“那……风雪市的夺还作战成功了？”浅子问道。

“不知道，也许只是修好了发电厂。”

这时耳机中传来了冲田海狸的声音：“我是冲田海狸，斯拉普少校收到消息，风雪市全境已经被正规军占领，现已派出车队前往中央区3号地铁站接应我们返回临时指挥部。”

“哦！终于不用走了！”南卡高兴地叫道。

“快点走吧，这里到中央区3号地铁站还有5公里呢。”

“大家加快速度吧！”

二十分钟后队伍从铁路上走到了地铁站，远远望去，地铁站内已经恢复了电力供应，照明灯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铁路。队员们拿掉了夜视仪，终于从铁路上爬进了地铁站，正当队伍想要松一口气时，所有人站在站台上沉默了下来。

一大片黑色橡胶袋，整齐地排列在站台上。有几个穿着破烂的作战服的士兵，抬着新的黑色橡胶袋从楼梯上走下来，把橡胶袋顺序放下，然后回头走上楼梯，没有看站在站台上的别动队队员们一眼。

“我们走吧。”冲田海狸对大家说。

队伍走得很缓慢，周围全部是裹尸袋，只有中间的一条窄小的缝隙能供行走。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无法估计数量到底有多少。

这时有两个士兵抬着一具裹尸袋与他们擦肩而过，萨米尔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士兵，他的眼睛没有神色，眼球如同机械一般一动不动。

终于走出了黑色的海洋后，队伍走上楼梯，向地面走去。

到达地面后，所有人再次停下了脚步，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要是在视野中的建筑，全部变成了废墟。火焰烧灼过的地方全部变成了焦黑色。成堆的尸体横在街道和废墟中，血把大片的地面染成了红色。刚好有一支步坦协同部队在地铁站前的街道上行进，那些士兵坐在坦克上，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不说，就这样随着坦克的颠簸摇晃着呆望着四周。

没有胜利的拥抱和欢呼，没有鲜花，没有欢笑的人群。只有如地狱般的死寂和荒凉。

这时远处有车队驶来了，车队停在地铁站前的路边。

“别愣着了，上车吧。”海狸对茫然的队员们说。

萨米尔无法把视线从眼前的景象上移开，便跟着队伍上了越野车。

“哟，是你啊。”司机向车后座看了一眼说：“来一根吧，老弟。”司机向萨米尔递出一根香烟。

萨米尔仍然看着车外说：“我没成年。”

“一般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的人都会想抽一根的吧。”

“我不要，谢谢。”

“哼，到这一步还能拒绝的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抽烟了。”司机收了回去，自己点燃一根，便开始吞云吐雾：“我要是再不抽上一根，估计要崩溃了。”

“给我一根。”埃德蒙被吉尔吉斯推上了副驾驶：“我已经三天没抽烟了。”

“你小心点腿。”吉尔吉斯关上车门后走了。这时萨米尔看到了希令和鸭华，他们两个在外面好像在寻找什么。西子卡洛夫跟在鸭华后面。

希令的视线扫过萨米尔的车窗，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希令就气势汹汹地向这里走来。

“你上车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希令刚上车就对萨米尔说。

“忘了。而且我上车为什么要跟你说。”萨米尔仍然看着窗外。

“说为什么……”

“唉！加藤君！我找了你半天呢！”鸭华也坐上越野车说。

“啊，是啊，辛苦了。”萨米尔随意附和道。

“萨米尔队长怎么了？好像没精神。”西子卡洛夫对鸭华问。

“呐，萨米尔，你没事吧。”希令对萨米尔说。

“没事。”萨米尔仍然看着窗外。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跟我说怎么了。”

萨米尔突然把头扭了回来，看了希令一眼，然后瘫在了座位上：“要是罗宾当时帮我的话，也许不会这么多人受伤了。”

“19人轻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为什么他会让我自己思考？”

“这需要你自己想明白为什么。”

车队向东区驶去，在亮如白昼的照明下，城市的残破和肮脏被暴露得一览无余。

要多想……

因为我是队长，罗宾想向让我担负起队长的责任，甚至对我的指挥能力感兴趣，所以才不会给我提供帮助。而事实证明我的指挥最终的结果被大家认可，因此罗宾也就没有再解释那么做的必要了，而且他也想自己在一旁关注我以后的行为和发展趋势。

应该是这样吧。

“这里就是风雪市的前线吗？”埃德蒙对司机问道。

“对，那长达上百公里的火焰烧过的地方。”司机踩下油门，加速跟上车队：“地球人的榴弹炮炸毁了地下煤气管道，把贯穿整个城市的管道全都炸了，泄漏的煤气给火焰不停地增添燃料。”

“而那些士兵就在这样的火焰中抵抗着地球人的进攻。”萨米尔突然插入说：“至少撑了48个小时。不知道那个营长现在怎么样了。”

“营长？”

“负责6区的防守，在我们从大学出发前想要让莫尔夫斯基下令撤退，但放弃了。”

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几小时后车队回到了科博城的机场，别动队的突击艇已经停在这里了。一艘突击艇旁站着莉莉丝和帕尔诺，莉莉丝看到萨米尔后向这里挥手。

“听说你在危急时刻救了第二和第五小队？”莉莉丝对萨米尔说。

“可以这么说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登机吧，我们在路上慢慢说。”

萨米尔刚要上突击艇，突然旁边出现了一点骚动。

“我们真的胜利了吗？！”一个士兵对他的长官喊道：“风雪市，我们夺回来了，但他们都死了！人都死光了，胜利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士兵全身破烂不堪，脸和手臂上都沾满了灰尘和血。

“冷静点，别动队在旁边呢。”

“别动队？”士兵看向萨米尔的方向，表情逐渐开始变得狰狞：“为什么！”士兵刚跑出一步，就被长官一把拉住了。

士兵还在拼命想要挣脱：“为什么你们不能快点行动！就是因为你们，我的战友全都被该死的地球人杀光了！去死吧！别动队，去死吧！”

“混蛋！”长官一拳把士兵打倒在了地上：“没有别动队帮忙，风雪市早没了！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别动队！”

萨米尔想要走过去，刚走一步就被希令从背后拉住了。萨米尔看向希令，希令对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士兵瘫在地上，双手拂面痛苦起来。萨米尔站在突击艇内，眼前的景象，随着突击艇舱门的关闭而消失了。

返程时，原先的星战残骸区已经移动了位置，距离突击艇航线的距离被拉长了。现在的残骸区在远处的太空战漂浮着，就像是一群黑色的砂砾。太阳刚好在残骸区的背后，将其中的每一个碎片镀上了一圈金辉。

“战争的尽头，我不敢去想象。”希令看着舷窗外的残骸区说。

“但如果我们真的到达了战争的尽头，我们就有责任去接受和承担一切。”萨米尔对希令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活着。”萨米尔也看向那片金光闪闪的残骸区：“那个士兵，也是这样。他会继续走下去，因为他还活着。失去的战友越多，自己背负的意志就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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