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故乡的呼唤

10个多月无人居住的屋子，一时间再次变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沾湿的拖把靠在墙角，脏兮兮的抹布泡在水桶中，装满灰尘的垃圾袋堆放在门口，打扫完屋子的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憩。

“希令没有家人的话……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吗？”萨米尔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晃了晃：“家务方面很熟练的样子啊。”

“一个人住学会自己打扫是必须的。”希令端着盛着一杯散发清香的绿茶说：“萨米尔是和妹妹住在一起吗？在这个屋子里。”

“嗯。父母因为工作原因留在地球上……”萨米尔此时不想提到关于地球的事情：“虽然是个挺乖巧的妹妹，但家务这方面还得全部我来负责呢。”

希令不为察觉地笑了笑：“要是当时我也留在地球上的话，会有现在这样的我吗？”希令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清茶，能看到两片茶胚在杯中随着茶水晃动：“如果那个晚上，我把罗薇留在自己家中，也许就不会发生如今这些事了吧。”

“希令，你感到后悔了吗？后悔加入反乌托邦的阵营，后悔进入别动队吗？”

“怎么会呢，我选择拒绝思维改造，也有罗薇的影响呢。”希令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21世纪初的人们本来以为新世纪会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太平盛世，但从2027年伊拉克打响第一枪开始，就注定了漫长的国际纠纷会一直持续下去。”

萨米尔瞟了一眼端着茶杯正坐在沙发上的希令，希令对53年前发生的事情有此般见解让自己有点惊喜：“但那样的国际纠纷如今已经得到了完全消除的办法，然而我们却在为了保持原有的纠纷状态而进行着历史上空前规模的战争。”萨米尔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笑：“不知道曾经渴望世界和平和呕心沥血地向往着战争终结的历史前辈们看到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会作何感想。”

“嘛，我知道你只是随便说说。”希令看了一眼一脸微笑的萨米尔自己也忍不住咧起嘴角：“他们渴求世界和平的想法只是稚嫩且狭隘的，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世界和平的这一天到来。”

“而他们更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群人阻止着世界走向永远和平的道路。”萨米尔将茶杯放在了矮桌上：“我们会给他们上一课的，我们会让他们知道，也会让后辈知道，人类需要的不是永恒的和平，而是……”

“咕……”一阵尴尬的响声从希令身体中传出，希令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肚子饿了？”萨米尔咧着嘴看着一动不动的希令。

“没、没有！”

“咕……”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更诚实啊。”

“啊！啰嗦！”希令把茶一饮而尽，迅速放在了矮桌上：“有什么吃的吗？你10个月前离开这里应该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吧。”

“嘿嘿，你会大吃一惊的。”萨米尔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在橱柜的最里面一个隔间，萨米尔打开了小门，立刻有许多白色的烟雾从里面翻滚出来——这是一个小型冷藏库，能看到里面放了些东西。

“这是独立的冷藏库，所用的电源也是独立的，通过屋顶上的太阳能板和几个风力发电机得以常年维持电力供应，所以就算几年不回家，里面存放的食品也得以长期保存……”

萨米尔自顾自地说着，希令已经蹲下伸手进去拿东西了：“跟我猜的差不多，一大堆罐装咖喱和大米……”

“嘛，毕竟咖喱饭是我们家的主食……”萨米尔想起自己儿时一家四人在一起吃咖喱饭的场景，逐渐不说话了。

“哦哦！罐装牛肉！”希令好像找到宝物了一般将几个牛肉罐头搬了出来：“哈哈，终于不用只吃咖喱盖饭了。”

“哦喂，我记得还有些蔬菜的吧。”萨米尔低头去看了看里面，结果被希令突然把门关起来了：“可以了，今晚就吃这些吧。”

啧！这家伙跟彤叶一个样！

“所以，你会烧咖喱或者其他什么的吗？”

“当然了！我这几年也不是靠便利店的快餐生活的！”希令自顾自地开始进行烹饪的准备，好像这里就是自家厨房一样随心所欲，萨米尔站在旁边完全没有插手的机会。

希令正忙着，突然发现萨米尔就站在一边看着自己一动不动：“没你的事了，你去餐桌前坐等我帮你做好晚饭就行了。”

一阵强烈的不爽贯穿了萨米尔的身体：“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会一样，你才是，这是我家厨房，你去外面等着，我来做……”萨米尔突然无法说话，如同喉咙被突然扼住一般呼吸困难——希令用极其恐怖的表情凝视着萨米尔，透露出来的杀气隔着几条街都能把孩子吓哭的那种。

实在害怕希令这样，萨米尔认怂了：“我……我知道了，那你忙你的吧。”

太平洋时间逐渐进入了傍晚，此时夏威夷的天空一定被夕阳印成橘红色了吧……萨米尔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灿烂的银河如是想到。

厨房的灯光透过门的玻璃变得很朦胧，让这如绒毛般的金黄色灯光充盈在了餐厅里。里面传出的声音很多，有锅内翻腾的声音，有厨具敲击的声音，有时甚至能听到轻轻的笑声……

萨米尔感受到一种神奇的感觉，好像有几股暖流逐渐从身体各处渗透进来，逐渐包裹住自己胸膛中的心脏……这样温暖的感觉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

这时厨房的门被拉开了，希令围着围裙走了出来，她用厚实的隔热手套端着一个汤锅走了出来：“快拿个垫子在桌上！”

“哦、哦。”萨米尔看着那样的希令一时间愣了一会。

没有想到这顿晚餐挺丰富的，不仅有两份咖喱牛肉饭，还有煎蛋和天妇罗，甚至煮了一锅味增汤。所有的食品看上去色泽鲜艳，通过自己常年烹饪的经验来看，希令的烹饪水平还是可以的……至少不像彤叶那样要人命。

萨米尔刚用勺子挖起一勺咖喱饭，刚要吃却发现桌子对面的希令正盯着自己凝视，于是停了下来。但希令仍然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根本没有说话或作出任何动作的意思。

踌躇再三，萨米尔还是没再管她。

“怎么样？虽然我从来没做过这么多分量……”希令看着萨米尔将第一口咖喱饭放进嘴里就说。

萨米尔边吃边苦笑着，等咽下去后才说：“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至少能吃。”

希令表露不悦：“啧，这么低的评价？”

“怕评价高了你就飘了。”萨米尔没顾着希令挖起下一勺：“快吃吧，凉的咖喱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虽然杰斯拉夫市此时处于冥王星的亮面，但太阳的阳光仍然是不痛不痒地照射在冥王星上，在银河的背景前只是一颗最亮的星星而已。所以可以说整个冥王星时刻处于夜晚状态，因此此时屋外的环境并不是因真的到了晚上才会感觉变暗的。

但至于为什么会有“因为是晚上了，所以天暗了。”这样的逻辑，萨米尔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自己身处自己的房间时，看着那些被塞得满满的书架，课桌上的地球仪，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和星图，橱柜里展示着的整齐的飞机、坦克和舰船模型，这样的感觉会更加强烈，强烈到自己看着房间内的钟表上的太平洋时间，仿佛有自己就身处夏威夷檀香山市一般的既视感。

萨米尔再次想起了队长办公室里的四张油画。

“怎么了，萨米尔。”希令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自己甚至没有发现她的靠近：“你看上去在思考什么问题。”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心中仿佛有两个故乡。”萨米尔走进书柜，看着书柜中的纸质书籍，其中地球的作者所写的书籍几乎占了总比例的80%，只有少数书籍是由火星辖区、木星联邦和冥王星的作者写的书：“这里是我生活十多年的故乡，冥王星杰斯拉夫市，所以我深爱着这里。”

“但你在得知自己的爷爷奶奶是地球人，得知人类在地球上所写下的上千年的历史，得知自己也是地球的孩子的那时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拥有第二个故乡。”希令看着萨米尔，近乎完美地代替萨米尔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萨米尔笑了，转身看向希令：“没错，地球。虽然我们从未与地球过多接触，但我们仍然向往着那里，觉得那里是孕育人类这一物种的，如母亲一般的存在。”

“你听到了吗？地球在向我们呼唤。”希令走进房间，看着窗外的太阳系，看着那无法用肉眼观测到的天体。

“我听到了，那是来自母亲的呼唤声。我们终有一天会到达那里的。我们会在那里将这一切结束。”萨米尔也看向地球的方向说。

一码归一码，扯了半天终究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你去彤叶的房间睡觉吧，我已经把床铺好了。”萨米尔回到房间后说。

“都相识这么久了，还做这些不觉得多余吗？”彤叶坐在自己课桌前的椅子上转过来说：“我就睡在这个房间吧。”

萨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希令：“按常理来看，就算是我要去彤叶房间的话，你也不会同意吧。”

希令露出了笑容：“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愉快，那赶紧在这个房间里再铺个地铺吧。”

萨米尔无奈地冷笑着走出房间，随后拿回了一套被褥。

结果萨米尔刚进门发现希令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顿时一阵恼火，将被褥随便往地上一扔：“希令，那是我的床。”

“是啊，是啊。”希令漫不经心地附和道。

“啊！”萨米尔走到床边：“下来，我要睡床上！”

“……你既然都把地铺拿来了就睡地上吧。”

萨米尔的头皮上暴起青筋：“这是我房间啊！有空的床你不睡，非要睡我床是什么个意思啊！”萨米尔伸手要去抓希令的被子。

希令突然挣扎起来，然后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带着被子从床上向萨米尔扑来。萨米尔被希令巨大的冲力推倒在了地上的被褥上，而希令则压在了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巨大质量对胸部的挤压让萨米尔一时间呼吸困难。

“希、希令！你……”萨米尔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紧了，并且越来越紧！萨米尔越是想要挣脱，希令缠住自己的手臂就更加用力。

正当萨米尔想要呵斥的时候，萨米尔听到了希令微弱的抽泣声。

萨米尔随即放松下来，虽然希令把脸整个埋在萨米尔的肩上，但萨米尔能感觉到希令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在颤抖着，和鼻子猛地吸气的声音，最后才发现自己衬衫的左肩有点湿了。

“希令，我知道的，我知道这场战争夺走了太多、太多重要且宝贵的东西。”萨米尔也用自己的手抱住希令的身体，第一次只隔着一层衣服接触到希令，萨米尔才发现希令的身体虽然体型小，但紧致的肌肉的质感能很清晰的感触到。再加上胸部柔软的触感，萨米尔多少还是兴奋了。

但萨米尔仍然保持着理智：“如果失去家人和那个被称作‘家’的归宿的话，如果挚友也离自己而去的话，如果你的心脏仍然在跳动的话。”萨米尔轻轻摸着希令的头说：“那就要继续活下去，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叫‘家人’，也不是自己一直住着的房子就叫‘家’，而我相信别动队就是我们的归宿，别动队的队员们都是一家人。希令，不用再一个人战斗下去了，我们可以一起前进。”

希令紧抱着萨米尔的手臂放松了下来，但身体更加颤抖了：“我害怕了，我很害怕，这样的家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是如此的如钻石一般令人珍惜，所以如此的害怕它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碎屑。不想再失去了，不想让更多人失去生命，萨米尔……”希令的眼泪开始不断地浸透萨米尔的衬衫：“答应我，就像罗宾在风雪市的地铁站里所说的，让我们去一起见证战争的尽头吗？”

“是的，我答应你。”萨米尔笑着说：“不管是死去的人们也好，还是活着的人们也好，我们也要继续一起前进下去，只要我们不停下来，我们就一定能到达战争的尽头。”

“谢谢……”谢希令好像笑了：“谢谢，加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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