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密舍边境的考验

密舍边境距离特兰多瓦城区距离遥远，单靠步行需要一天以上，所以急需赶路的人会选择乘坐列车。

列车是魔导工业的产物，近几十年内在大陆上逐渐推广，当前完善的路线寥寥无几，而自由都市的工业水平跻身大陆前端，有南北和东西向的列车线路各一支。

北方线路连接密舍边境和城区，每天有大量的物资在两地之间运输，是最早建立的线路，一辆列车三十节车厢，只有五节用于载人，剩余的用于载货。

……

路易询问尼耶尔车票的价格，对方理所当然地报出了一个天价，很难想象会有人因为要省下一天的路程，就花这么多钱来坐列车。

“你说的确实不错，对于冒险者来说要赚够一张车票的钱不知道需要几天时间呢……不过对于那些奔波于两地的商户，时间才是最贵的东西。至于我们，既然是城主大人的委托，又怎么会让我自己掏路费呢。”

路易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社会关系的恐怖。

列车快要进站了，杰克，瑞斯和达芙妮都已经等候多时，只有納达，在列车进站的时候才堪堪到达，而且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納达，你又迟到了。”

“老大，列车才刚到 ，我可是个守时的人。”

“每次都要听你狡辩都听得耳朵长茧了，快上车吧。”

……

分配给他们一行人的是六人的车厢，一边靠窗，另一边是过道。一个车厢的座位两边相对，各有三个席位。

但是并不够队伍里的所有人坐，因为瑞斯是个大块头，他一个人要做两个座位。往常乘列车的时候，一边是瑞斯靠窗坐，旁边是达芙妮，另一边是納达靠窗坐，旁边是尼耶尔，最后是杰克在过道一侧。

杰克不喜欢坐在瑞斯旁边，重战士体温高于常人，他不喜欢一路上都被烤着。为了窗边的座位他曾经和納达打了一架，结果是納达的完胜。再加上不喜欢被两个人夹在中间，最后杰克才不得不坐在过道一侧。

他估计从来没想过达芙妮每次都被瑞斯烤着是不是不舒服，不过她也从来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納达上车只顾着看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而无所谓的尼耶尔，每次坐车都夹在納达和杰克中间，出于对队长的敬畏，这两个男人几乎都只坐一半座位，所以尼耶尔每次都能享受瑞斯的待遇。

不过这次的旅途，有六人。

众人捡平时的座位就座，留下路易一个人站在过道上，有些路过的人，看着这个小子，互相耳语。

列车慢慢发动，納达站了起来，走到过道上，从后面一手拎起路易，把他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

“我去前面吹会儿风，小鬼就坐我的座位吧。”

瑞斯始终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抬头。达芙妮笑着调侃他，“納达先生，吹风的时候可不要贪杯啊。”

“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他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瓶子，“我就喝一瓶。”

“你这家伙，带酒了也不跟我说。”杰克看到酒立刻两眼放光。

“这是我的秘藏，想喝的话下次赢过我再说吧，哈哈哈……”納达笑着走开了。

直到列车到达目的地前，納达都没有回来。

……

密舍大魔域边境。

列车终点站便是这座城镇，离魔域边界不过数分钟的脚程。一眼望去房屋都不过三层，整个城镇内唯一最高的建筑就是用于报警的中央灯塔。

尼耶尔一行人走在夕阳下的青石砖路上，寻找住宿的酒馆。一路经过的几乎都是提供食物住宿或是贩卖道具装备的店铺。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流落街头，看来是打算露宿。

“瑞斯去买净魂药，納达去买三把短刀，达芙妮去中心广场跟上次临时的负责人交接一下，全部结束以后就回到这间酒馆，杰克，让这里的老板给我们准备晚餐，所有的菜点都要上一遍。”

所有人都离开后，尼耶尔带着路易预订了三个双人房间。

“咳咳，既然你决定了跟随我，那么就要通过我对你的考核。今天的晚餐过后你就要接受第一个考验，我在这提前把试炼的内容告诉你。今天夜晚，你要在魔域的第一环独自猎杀一只青蚁，青蚁是密舍魔域中杀伤力最低的魔物，只出现在第一环区。而几天后我们要探索的是第三环区，越向内魔物越凶残，如果你不能在短时间里取得在魔域中生存的能力，那在探索过程中我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你就会变成累赘。”

“你要使用的武器我已经让納达帮你去买了，有一个事实你必须知道，虽然青蚁是这里最弱小的魔物，在这个城镇里有能力进入魔域的冒险者中只有一半的人能够在与青蚁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取胜。”

路易明白，没有足够强到击败青蚁的冒险者，只能沦为城镇里的流浪人，用每天团队狩猎带来的微薄收入勉强过活。那么这第一次考验某种程度上就将决定他的未来。

晚餐是他从未见过的豪华盛宴，然而心事重重的路易只管闷头吃喝，对于其他队员的嬉笑则完全不理会。

……

入夜，尼耶尔解散了队伍，带着路易走出了城镇。

密舍第一环区。

在正式进入魔域之前，需要饮用装在合剂瓶中的净魂药来抵抗驳杂的魔力，一瓶净魂药在第一环区可以维持六天的时间，而到了第二环区只能维持两天。路易打开合剂瓶，喝了一口，净魂药是淡蓝色的合剂，带有略微的酸甜味。

在魔域外有人工修筑的二十多米高的城墙，它将魔域和外面的人们隔开，由驻守在城墙上的自由都市军备和其余三国的军队确保没有暴走的魔物冲出魔域。

尽管城墙非常气派，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供冒险者出入的门却还是一般的尺寸。

入冬后，密舍的平原却没有下雪，而且还不时的有热风吹来。尼耶尔点亮了“光精灵”，这是深夜作战的冒险者必备的道具，所有的道具店都有售卖。消耗配套的指环内的魔力之后，光精灵就会被点亮并跟随带着指环的人，而且在周围有大型魔物靠近时，光精灵内部的刻印会感知并且喷出一部分荧光粉让魔物的行踪暴露出来。

密舍第一环区的原野上长满了锯齿状的杂草，在这片草原中有着一条条人工的荒芜路径，这都是在最初探索第一环区的冒险者开辟的，在这些路径的周围感受不到魔兽的气息。

路易能看到四周在不远处有几点光芒，每一处都是夜晚的狩猎者在工作，他们几人一伙，在同什么庞然大物战斗着。

从荒芜路径上离开，踏入原野后，他们的前进的方向被一个庞大巨物遮挡了。

“就是这里了。”

路易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青蚁的位置。

尼耶尔将装有三柄白铁短刀的袋子交给路易。她向前一步，“可别大意了，试炼已经开始了。”随即轻轻地向前挥出一拳。

金色的斗气注入眼前的阴影中，闷响传来，紧接着便是粗重的怪物吼声。

眼前的黑色阴影开始蠕动，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原本在地面上蜷曲成一团的青蚁，

在光精灵喷出了荧光粉后，逐渐显露出轮廓。

异变成臃肿的身躯，不成比例的短小粗壮的六条腿，头上长着八条尖刺和一对触角。

这就是青蚁？！路易看着面前不可思议的光景，他的头顶不过和青蚁一条腿的关节持平，自己真的有可能战胜这种怪物吗？

这就是密舍魔域中最弱的魔物？

他取出一柄短刀，白铁反射着两轮圆月的光，将他无表情的面部映在刀刃上。

这与寻常的猎物完全不同，但是他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变化。

……

尼耶尔退到一边，观察着路易的一举一动。

体型矮小的生物，在面对比它高大许多的生物时，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来源于天生的恐惧，即本能。体型大就是强大，这在生物的世界是普遍的法则。

然而她却有着另一个确信。

此刻横亘在路易面前的第一个考验所带给他的压迫感，绝对没有他面对一名半神的敌意时感受到的恐惧的万分之一，半神的敌意，他的目光能带给你死亡，他的杀气会带给你死亡，与他接触的任何空间都会成为你死亡的理由。

他既然有勇气向半神扔出武器，那么眼前的考验并不可能让他退缩。

……

路易将自己的重心放低，观察着青蚁的动作。

然而，被打醒的青蚁并没有作出反抗的举动，它挪动笨重的身躯，一对触角胡乱地挥着。

“青蚁是被密舍蚁族驱逐的残缺品，也是被魔域污染的不完全品，所以才会变异成这副不堪重负的摸样。它本身并没有很强的战斗欲望，你就主动攻击它试试吧。”

路易点点头，他来到了青蚁的侧面，在它身体中央的胸前下部将短刀狠狠刺入。

完全没有命中要害的感觉，短刀只是普通地没入它的身体内，甚至没有感受到很强的阻碍。

青蚁似乎没有同感，它只是将身体扭到路易面前，第一把短刀就这样插在它的胸前，取不回来了。

……

路易拿出了第二把短刀，砍向它的前足，成功地削开了它的腿部，大切口上喷出了绿色的血液。

原本平静的青蚁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它似乎锁定了路易的位置，整个身体向他压过来。

路易向一边翻滚，堪堪躲开了庞然大物的重压。然而青蚁的身体紧贴在地面上变得非常灵活，三段的身躯在地面上弯成弓形向他滑行而来。

仅仅是一瞬间，它的头部就瞄准了路易，驱动着八条尖刺向地面撞来。

然而路易却正面迎了上去，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八条尖刺在头部的边缘，而这中间的空间，却正好可以让他钻进去。将短刀架在左侧，正好与等身长的尖刺擦过，躲过了致命的穿刺并微调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与尖刺摩擦就已经让白铁短刀的刃部完全报废，一股巨力传来让路易倒退几步向后倒在原野上。

对手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头部一甩，立刻又像刚才那般袭来。

向右翻滚，而那个笨重的头部，在之后的一瞬间撞进原来他所在的位置，尖刺穿入泥土，随后又整个地拔出，将地面的土地挖出一个陈坑。泥土的碎块在空中飞射，路易整个人抱头匍匐在地面上，如果被土块击中面部，一切就结束了。

……

战斗异常险恶。

尼耶尔向前一步，如果路易仍然处在下风，她会立刻出手将青蚁灭杀。

然而路易并没有丧失斗志，尽管匍匐着，在泥土碎块全部落回地面后，他又躲开了下一次冲击，成功地再一次绕到了侧面。

他从刀柄反射的光找到了第一把短刀，将它从青蚁的胸前拔出，并立刻斩向它的侧肢。

绿色的血液喷在他的胸前，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弥散开来。

好不容易遏止了呕吐的冲动，更加狂暴的青蚁再一次侧身甩头撞了上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被掀飞出去。

……

路易艰难地爬了起来，借着光精灵，尼耶尔看到了他的头部已经留下鲜血，显然是刚才落地时碰上了头部。

视野中被荧光粉渲染的清晰的青蚁轮廓逐渐变成了两个，感受到了头部传来的阵痛，而且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轮廓还在想自己冲过来。

时间随着撞击的袭来变得有些缓慢，两个影子逐渐向中间合并，在刺中前的一瞬间路易的视觉终于恢复了正常，堪堪挡住了尖刺的突击，却再次被震退。

只剩下最后一柄白铁短刀。

……

即使是最正常的人，在突发的变故面前，时间对于他来说也会变的有些缓慢，因为危机让他的大脑变得更高速，能看到原本无暇顾及的细节，比如，逼近的尖刺，短刀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而饱经厮杀洗礼的战士，能够在平时便进入这种过度反应的状态，更不要提应对危机的时候，会爆发出异常的第七感。

而在短短数月内经历了五六度生死瞬间的路易，在年轻的大脑中，已经构筑了不弱的第七感，这才能在生与死的边界找到一个微妙的位置。

“已经可以了，退下，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尼耶尔只伸出一只手，路易已经不能继续战斗了，她会结束这一切的。

“不要！不可以这样……这，是我的战斗，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我，不会原谅自己。”

即使双手都在颤抖，冷汗直流，退缩的感情在胸中爆发，他仍然屈身向前。如果在这里向后一步，那这条路便无法再走下去，这里就不再是自己能够生存的地方。与别人的约定不能够被改变，自己的觉悟也不能够被改变，唯有这样，才能继续苟活下去。

青蚁仿佛已经确信了胜利，便慢慢靠近路易，它将身躯抬的很高，它仿佛已经看到眼前的少年被刺穿的瞬间，用他的肉可以多活一个月的时间。

阴影逐渐笼罩了路易，庞大的身躯遮蔽了月光，也遮蔽了生的希望。

唯有旁观的尼耶尔，她异于常人的第七感将眼前的景色定格。

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的少年所露出的神采，血色的双眸是夜空下最璀璨的红宝石，即使被死亡包裹，仍能从中放射出不屈的颜色。

少年与怪物的嘶吼同时爆发出来。

矮小的身躯，艰难地转身避开了致命的尖刺，将最后的短刀，完全刺入了两对颚保护的口器深处。

少年的身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笔直穿入怪物的正面。

这既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大的软肋，路易将短刀拔出，挺身从青蚁上颚处再次刺入，用全身的重量将它肥胖的头部钉死在地面上。

巨虫已经死绝了。

尼耶尔停下脚步，唇瓣微动，却不能说出一句话。她仿佛能透过时间看到一个遥远的身影，重合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

夜深了。

尼耶尔背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路易回到了酒馆，就像她周围一样，都是从夜晚的密舍狩猎场上归来的人群。

“这就是第一次的考验吗？”

屋顶上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尼耶尔抬头望去，有一个人在屋顶躺着，两条腿伸在外面。腿上的银月挂饰显示了他的身份。

三层的屋顶，背着路易，尼耶尔只是稍一用力便跳了上去。

“这么晚了还在屋顶吹风？”

“最近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納达轻声回应着，话语中透着一股慵懒。

尼耶尔将路易放了下来，“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不过还是够呛。”

“这是你的想法吗？还是城主大人的想法？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面对死亡。”

“他的经历与你不同，与我们都不同。”尼耶尔坐了下来，天空中的两轮月亮发出柔和的光芒。

“用短刀来对付青蚁这样的大家伙一定是你的主意了，谁都知道那个巨大的身体必须要长于一米的武器才能造成致命打击，短刀是没有用的，除非能够从前方直击面部。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无论他受过何种训练。”

尼耶尔将涂满青蚁血液的短刀扔到他的面前。

“结果总是出人预料，不过还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納达不可思议地看着残破的白铁短刀，他仿佛能从这上面看到最后一击的惊险场景。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都是疯子，我的爷爷是疯子，城主大人是疯子，你也是疯子。”

“你所说的话我会如实转达给城主大人的。”尼耶尔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納达，他立刻站了起来。

“这话可不能开玩笑，我一定会死的！”

“哼哼，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坐在屋顶就是为了对你的过世的长辈发牢骚吗？”

“我会的……在有些夜晚，我会想着，我那过世的爷爷所做的事情真的能够实现吗？直到今天我还一直怀疑着，如果当时没有那项研究的话，特兰多瓦就不会与那么多国家对立了。”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我记得城主大人曾经跟我说过，范德森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全人类。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你应该相信他。”

“我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付出十多万人的生命。城主大人和范德森爷爷是至交，也许他只是想要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噗……”

“你笑什么？”

“别想太多了，城主大人像是这样的人吗？”

尼耶尔的提醒让納达皱皱眉，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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