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坐在这里……可以吗?”她用极细的声音说着,生怕打扰了别人似的。
“无所谓,你在那里蹲了一天也累了吧?”
被我戳穿以后她突然脸红了。
“你,你一直在看我?”
“没有,只是猜测。所以,找我谈话有什么事吗?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冒险者而已。”
“没有的事……我今天看到了,你能把B级冒险者轻松击败的,所以,所以……”
她似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为了缓解一下气氛,我将还没来得及吃的食物都给了她,如果只吃一点黑面包的话,是会饿肚子的哦?
眼前娇小的女孩,在犹豫了许久后,终于决定接受食物,我惊讶地看着她一点点吃完了成人份的食物,这孩子有多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将手帕递给她,尽管已经听过其他冒险者的转述,我还是想听本人亲口说一次。而且她在吃晚餐的时候,即使看上去十分饥饿,却维持着罗尔歇贵族的餐桌礼仪,这让身为旁观者的我费解。
“叫我温蒂就好,我没有姓。”
名为温蒂的少女随后向我讲述了她的故事。大体上与安德里告诉我的话一致,她的兄长名叫沃伦,他们兄妹两人近一年来在米尔托亚魔域3号入口内的区域狩猎魔物。因为这里的魔物强度并不高,所以在最近的一次行动中他们决定再向内一步,后面的情况就如同安德里说的一样,两人遭遇了一支武装队伍,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在遭遇的一瞬间似乎试图将两人活捉,沃伦为了保护温蒂逃跑,没有躲过他们的抓捕。本来以为是魔域内寻常的绑架勒索,可是温蒂逃回城镇之后再也没有听到沃伦的消息,而城镇离也没有任何人听说过那只武装队伍。
“所以说你想要我帮你去寻找沃伦?”
“恩,他们肯定还在那里面,兄长大人肯定还活着,我一定要回去找他,所以,请帮助我。有B级冒险者的帮助的话,一定就可以……”她将一袋魔晶推到我面前,如果我同意的话,就可以把它拿走了。
我宁愿听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版本,这样就不用费口舌去驳斥她不成熟的编故事能力。这是一个疑点颇多的故事,似乎只让人窥见其中的一个角落,而真相应该还藏在她自己心中。尽管不认为她在骗我,但是这种模糊的感觉让我无法立刻接受她的委托,如果不时刻提醒自己规避不必要的危险,我可能早就死在这三年半的历练中了。
“请给我一些时间考虑,我暂时还会住在这家酒馆的。”
我忘不掉临走的时候,她目送我离开时明亮的浅鸢色眸子和充满希望的神态,这让我的内心无比矛盾。
……
我的面前坐着一位市政厅的官员,他正阅读着道格拉斯的介绍信。这位实际从属于特兰多瓦情报机构的官员负责在这里接待我,在深夜拜访市政厅也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他确实能够让我迅速了解米尔托亚的情况。
“路易先生,你对这里的情况掌握的怎么样呢?”尽管对方是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他在对话时仍然称呼我为先生。
“可以说是毫不了解,我不知道道格拉斯说的线索是什么意思。”
“在阅读完这封信后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思路。”
他随后向我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数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交战的双方是许多国家的精英部队与一头天外巨兽。人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此地击败了它,并它的尸体埋在这片原野上,这就是我现在看到的米尔托亚魔域。
它的身体如此庞大与复杂,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完全腐烂,反而在其内部形成了极其精细的构造,这一切都是这头巨兽身上原本就有的寄生生物造成的,它们也是米尔托亚魔域的主要组成部分。
先王令人开辟了米尔托亚魔域,从掩埋着巨兽尸体的山丘边缘开辟了12条向内的通道,最南边为1号通道,各个通道口近似顺时针等间隔分布,从不同的通道可以前往巨兽体内不同的区域。
如果说这头巨兽能够提供什么线索的话,那就是位于1号通道内的巨兽头部,在那深处有着无数细长的记忆晶柱,完整地保存了这头巨兽生前的记忆,如果能够到达那里,就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的说明简介易懂,但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从这个小镇出发最近的区域就包括了1至6号入口,但是最关键的1号入口,现在却处于废弃状态,虽然有军队驻守,但是本身是无法进入的。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其他入口进入,绕远路到达巨兽的头部。但是绕远路是极其危险的,在最坏的情况下我需要先到达整个魔域的中心,然后从那里再出发去头部,以我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不管路易先生你是怎么想的,我的建议是暂时放弃,等到1号入口重新打开时再做打算。”
“1号入口是什么时候封锁的?”
“一年多以前的秋季,那个时候新王刚刚登基吧……王都方面似乎是说1号入口出现了强大的魔兽,为了减轻灾害考虑才将1号入口封锁的。不过这个消息也不太可信,如果它属实的话,1号入口应该是不会再开放了。但是巡夜官时常看到1号入口附近有军队往来,除了驻守入口附近的军队应该不需要再增添警力了,我也曾经查阅相关的出勤记录,命令都是由王都的御前官员直接下达的。总之,这不是短期能够解决的问题。”
“多谢了,我大致明白了。”
……
从市政厅回到酒馆的路上,我的脑中持续回想着他说的话。现在可以确定的是,1号入口,那个巨兽头部里面确实存在着什么东西,令王都如此看重,不管是保护或是隔离,他们毫无疑问掌握着米尔托亚魔域的一个重大秘密。而我要做的,要么从其他入口进入,在内部危险重重的情况下寻找通往头部的道路,又或者趁1号入口附近数量庞大的守备队不注意,偷偷潜入其中,但是1号入口本身在此时是不是一条死路没有任何人知道,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十死无生。
我不禁摇摇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一边想着就快回到了酒馆,就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这是我的错觉吗?
……
“快把魔晶还给我!”
在一条幽深的小路尽头,温蒂对着前方的三名巨汉吼道。
“到手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还给你?”其中一人嗤笑道,他的胸前赫然挂着红字C的牌子。
尽管此时温蒂两腿打颤,她还是鼓起勇气站着与他们对峙,当时就不应该听信他们会帮助自己的话,跟着他们从那间酒馆走出来,那三人的头目赫然就是白天被路易击败的那名B级冒险者。她早该想到,在这里失去立足之地的冒险者所能做出的最极端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信用完全丧失之前敲诈一笔然后远走高飞。
“如果你们不是真心想要帮助我寻找兄长大人的话,那么就请你们把我仅有的委托金还给我……然后,离开这里!”
“哦,我好怕呀?!”另一名C级冒险者用滑稽的腔调调笑着,“这只小猫咪似乎吓得站都站不住了,老大,差不多了吧,让我去搜搜她身上还有什么之前的东西。”
“去吧,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拖太久会被别人发现的,把事情处理干净。”
得到老大的允许后他两眼放光,双手就向着温蒂伸去。
此时的温蒂已经近乎绝望,那两只迫近的手似乎笼罩着她整个心神,在最后一刻她还在想着自己为什么一时不小心就同意了他们的要求,难道是因为这些天来没有人接下她的委托?抑或是今天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去请求一名年轻的冒险者,他也用冷淡的眼神和敷衍的话语回应自己?
一切都无关紧要,她本能地发出悲鸣。
然而她奋力的呼救在这深巷中却显得有些无力,尤其是被外面街市的喧哗掩盖之后。
“叫吧,你叫的越响我就越高兴!没有人能听到的。”那名C级冒险者抓着她的手,把她按到了墙边,巨大的力道撞得她有些眩晕。
“哈哈哈哈哈,临走前也算是让我舒服了一把。”他狞笑着手就向下伸去。
就在那一瞬间,在场的三人,都觉得脖颈一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连温度都下降了一点。
抓着温蒂的壮汉更是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淌着一滴冷汗。
“我还想着你们会去哪里,原来是在这里欺负弱小吗?”声音的源头在巷口,来人的身影与黑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唯有在夜里熠熠闪光的血色双眸不断射出冷意。
“这小子是谁啊?你可吓死我了。”他仍旧一手抓着温蒂,“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英雄救美?”他似乎看到了路易身上带的C字牌子,“你不看看这边站着的老大是谁,识相点的就赶紧滚吧,别等着我把你的裤子都扒下来。”
这两个C级冒险者跟班都是没有见过白天的那场战斗,并没有任何的防备心。而此刻另一名C级已经走上去准备敲打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小鬼了。
“别莽撞,他就是今天白天那个羞辱我的小鬼。你们回来,我们用阵型抓住他!”
老大突然的发话令两人一振,立刻回到了B级的身边。
路易微微皱眉,就在刚才他失去了第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他的对手三人已经摆开架势迎接他。
左侧的双匕首刺杀者,右侧与他一样都是长枪使,而中间的则是B级的重战士,他显然没有白天时的轻敌,而是将盾顶在前面,砍刀随时准备在后面。
……
重战士阻挡了他前进的路线,他立即和另一名枪使与刺杀者战成一团,刺杀者从墙上掠过堵住了他的退路,他们前后包夹上来。
每当路易想要攻击枪使的时候,重战士的盾牌就会挡住致命的袭击,而他自己不得不在这个不算宽阔的小巷里躲避枪使和刺杀者快速的攻击,不时的重战士的刀就会落下,让他强制移开一个身位。
然而他将黑色长枪旋转着弹开对手的攻击,险恶的围攻者们刁钻地出击着,他们的斗气在路易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尽管碍于路易的长枪不能近距离得手,他们确信只要消耗下去必然能够胜利。
逐渐地路易的动作慢了下来,刺杀者瞄准这个时机,接近了路易的身后,匕首刺入心脏……的前一刻,在他眼中路易的身体向一边侧移了。
刺空了!此时路易反身一压,将刺杀者顶向地面,他知道这样下去必然会失败,所以卖了一个破绽,冒着被致命一击的风险,率先击败了刺杀者。虽然肋下似乎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不过这样一来战况就逆转了。
对人战,是十分罕见的,尤其是这样的多人围攻,在他的记忆中也只有几份。尽管经验不够丰富,路易在这三年中,每一次与魔物的交手、与其他人的交手、还有和尼耶尔的交手中都在不断学习他们的战斗方式,他甚至在每一场战斗后都会总结对手的特点,以至于最后他在面对攻击手段单一的魔兽时,只要一击便能结束战斗。
而在这场战斗中,他回想起了三年半前那场被反复咀嚼的战斗,他们小队和魔人托里昂的战斗,同样的状况,都是在被三人包围的状况,一名重战士,一名战士,一名伺机的刺杀者。而自己要到达的也正是他们阵型的后方!
此时刺杀者已经倒地,而重战士的剑刃和枪使的突击同时到来,路易回旋重枪,稍稍退后将两人的武器全部拨向一边,而他自己随后压低身线,从下方上挑,这一击酷似当年托里昂一刀破开瑞斯的盾防,在这重击下B级冒险者硕大的身躯也不得不向后倒去。
在两人被撕开的空隙中,路易迅速翻滚通过其间,到达了温蒂的位置,而温蒂看着眼前的景象早已经呆滞了。
“还要再来吗?”路易枪指B级冒险者,“再前进一步我就不会顾惜你们的性命了。”
两人看路易已经站到少女面前,自觉计谋已经失败,只得愤怒地瞪眼警告,背着他们晕过去的兄弟离开了。
等到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消失以后,路易靠墙坐下,大口喘气。要说他在这三年中跟着尼耶尔学会了什么技巧,那就是这短暂的爆发力。加速自己的行动,这一举措会消耗大量的斗气,一般人很难承受,好在他的身体比较结实,今天才能成功模仿当年托里昂惊艳的一击之后还能快速通过两人间的裂缝。
他休息了很久后才恢复了精神。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至少让我为你治疗吧。”
“比起我,你还是自己先止血比较好。”路易指了指头顶,她才发现刚才撞到头流了很多血。
能够使用治疗魔术的人十分稀少,达芙妮会很多支援魔术,唯独不会治疗魔术,它被视为魔术中最复杂的分支,因为涉及到人体再构,对于人体不同的位置,完成治疗需要的步骤各异,所以大多数魔术师只能望而却步,能够使用高级治疗术的只有圣堂以及它下属的南方各教的牧师。
所以当温蒂用魔术治疗自己的时候他十分惊讶。
“只是用风属性的魔力加速自己的愈合,和真正的治疗魔术还是不能比的。”温蒂苦笑着,为路易胸腹前的伤口注入魔力。
……
“我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决定帮助你。”
“可是……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没有报酬可以付给你。”
“没有关系,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报酬,而是为了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让自己活下去?”
“与其在原地望着求救的他人彷徨犹豫,不如挺身而出。我可能会为了在此无视了你的求助而内疚一生,丧失自己的准则和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为了能够继续保持自己,我也要帮助你。”
“你在说什么啊……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温蒂笑着,却突然流下了眼泪。她望着对方的侧脸,心脏仿佛揪紧了一般跳着,却很温暖。
当晚她扶着行动不便的路易走回了酒馆,上楼的时候招来了许多人不解的目光。
她在路易的房间里住了一晚,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睡眠。清晨,她醒来的时候,路易早已在露台上整装待发了。朝阳为他浓密的黑发撒上一丝柔和,在她眼中那个初见时锐利且有些令人害怕的形象早已不见了。
……
米尔托亚的入口共有12处,在这片山丘上顺时针分布,外圈是偶数号入口,分别是怪物的三对羽翼,内圈是奇数号入口,从1号头部到7号尾部,绕半圈再回到1号。
在用过早餐后我拜托安德里为我讲解这里的状况,温蒂也在一旁听着,他现在还对温蒂有所怀疑。在我将价格加到两银币之后他终于同意在进入三号入口之后为我们带路到他单独走到的最远处为止。如果我们能够组成一支五人全员都是C级以上的队伍的话他也许会考虑更加深入一些。可是显然附近没有人想趟这浑水,即使我担任前排,安德里游击,还有支援核心、后卫和阵标空缺着。
所谓的冒险者队伍阵型是到达了C级以后我逐渐了解到的,在C级及以上的冒险者组队都十分讲究分工,因为要面对的是一己之力无法抗衡的危险,合理布阵会在战斗中发挥巨大作用。而最基本的C级队伍构成至少需要这五个位置,游击负责侦查前方道路和战斗时填补漏洞,前排负责拦截面前的魔物,支援核心基本上都是魔术师,站在队伍的内层,负责支援外围的战士,后卫担任着保护后方以及指挥的重任,而阵标则是最特殊的,这个位置决定了危险时队伍的突围方向,一般由爆发力最高的人担任,在队伍陷入围攻时所有成员都会向着阵标突围的方向冲出去。
我不禁想到,如果把尼耶尔队伍的人带过来,瑞斯负责前排,达芙妮是支援核心,尼耶尔阵标,納达后卫,而我当游击的话可能很轻易地就能突破米尔托亚魔域了吧……
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米尔托亚魔域内部的魔物与一般意义上的魔物有很大区别,这具庞然大物的身体里的魔物根据起源分有两种,一种是原生魔物,另一种是寄生魔物。原生魔物是原本就生长在巨兽体内的生物,一共有红橙白蓝四种颜色,除了白色球体会乱跑以外,红橙两种球体和蓝色长条形的魔物会在名为原生质河的空中轨道中流动,只有少数会离开原生质河。而寄生魔物的种类不可胜数,目前几乎每过一周都会有新的寄生魔物被发现,它们中绝大多数没有杀伤力,却有许多可以做成魔术师需要的材料,这也吸引了大量的冒险者来米尔托亚掘金。
“我可以带你们到中央空洞附近,接下来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安德里指着地图上中间阴影的区域说,“在那之前都是已经探明的低危险区域,穿过这个边缘你们就到达了中央空洞,理论上来说中央空洞连接着所有的入口,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有B级冒险者才知道,我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但是传闻那里有最后一种也是最危险的蓝色长条的原生质河,掉以轻心的话会被瞬间吞掉的。”
“温蒂,我们要从你说的第3入口进入米尔托亚,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兄妹失散的具体位置,如果不凑齐五人的队伍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不过这都要由你决定。”
我望向温蒂,她攥紧胸前的吊坠,“越快越好,兄长大人在等我,他还活着,即使不能凑齐队伍我也要去。”
虽然不知道她何来的依据,但是她自始至终与我对视,我在那双浅鸢色的眼瞳里没有看到一丝迷惘。“好吧,我相信你,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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