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上庭院

路易被武道家扔下悬崖，观众们陷入了沉默，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一场战斗就这样草草收尾了。

亲王和艾瑞克都已经看呆了，尤其是昂萨特亲王，他一开始并不相信路易会走到最后，但是看着他一场场战斗愈加出彩的表现和规避风力的魔术，他开始坚信路易能够获得鹰巢卫士的荣誉，然而最后鹰巢却给他开了一个玩笑，直接让他在御座安插眼线的计划流产。

而艾瑞克更是无法相信，自这个计划伊始，他就确保了残破的神性拥有足够的魔力能够支持路易一直到最后，并且考察了他的战斗技艺不至于和其他对手相差太远

鹰巢的风还刮着，失去了对手的武道家得意的望向观众席中央，张开双臂抵挡着狂风向众人邀功。

观众们欢呼着，昂萨特亲王起身向武道家招手，示意他走到前面来。

鹰巢的风并没有因此停息，少数疑问的观众向着悬崖边缘看了一眼。

人群中传出惊讶的声音，逐渐的变成了一场混乱，众人被带着向竞技场边缘望去。此时有一只手抓着悬崖边凸起的石块，顶着狂风，一个身影艰难地从下方攀上来。

全身包覆着近乎实体化了蓝色魔力将周围的风力扭曲着，他握着枪向武道家的方向奋力一掷，银蓝之枪被狂躁的魔力保护着逆风飞行，一直线地飞向武道家，在他转过身的一刻竟成一幅绝景。

身中一枪的武道家仅仅挣扎了片刻，就被吹下悬崖。伴随着观众的嘘声，鹰巢的风，终于停了。

……

离备受争议的鹰巢竞技已经过去了一周，关于新任鹰巢卫士的话题仍然在两个城区发酵着，上城区的贵族们议论着的最后趁人不备的突袭是否违反规则，而下城区的平民们更多的是对能够爬上悬崖的勇者的赞赏。

“恭喜你在今天终于成为了一名鹰巢卫士，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第一个被别人扔下去还能爬上来的人呢。”眼前站着的是那天预计为我授勋的昂萨特亲王。

“本来是竞技当天就要为你授勋的，可是观众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反对，所以最后拖到了今天，我个人是赞同你的，那些外人的风言风语，你就不要在意好了。”

他交给我一柄新的武器，由通天城最好的皇室专用铸器师为我制造的“银龙之吼”，镶嵌着三颗风系魔力原石。

“据说是那名工匠看了最后一场战斗后有感而发，为你量身打造的，你原来的武器已经落下悬崖了吧，希望它能够帮助你。”

从他手中接过来，长度重量与原先的武器相比略有提高，但是手感上却更好一些。

风系魔力原石将它原本的重量减轻了不少，这么想着，在实战中应该能给对手造成更大的压力吧。

我向他道谢之后，他却告诉我，以后我要效命的是皇室，武器只是代表皇室的赠礼而不是以亲王个人的名义。

“过一段时间后，陛下应该会亲自招待你的，本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也不知道这个承诺什么时候会兑现。”据说国王已经下令封锁了御座，近阶段不让人出入，现有的鹰巢卫士都被召回到御座。像我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不被待见的新人，由其他皇室成员为我安排了一名指导者，在封锁令结束之前暂时在云上庭院居住。

贵如亲王也不能自由出入吗？难道罗尔歇正处于紧张的局势？

“大臣们都十分担心陛下的近况，如果你近期被陛下召回的话，能告诉我御座之上的状况吗？”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

谢别昂萨特亲王之后，我在云上庭院四处溜达。因为被人领着拜见亲王的缘故，一直没有机会东张西望一番。

到门禁为止时间还很充裕，我在皇宫外围的门廊处随意走动着。

亲王的宫殿位于整个云上庭院的西部，中央会客的大广场因为国王的禁令已经近乎废弃，而通往御座的石阶上，每隔十步就有一对青袍卫兵值守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向上望去，那些守在最上方的卫兵，似乎一动不动地站着。当然他们几乎都是一动不动，我想说的是——似乎缺乏一些生气。

我试着向台阶上的第一对卫兵搭话，在看到我身着颜色较浅的蓝袍与轻甲之后，有一个卫兵似乎隐晦地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在下一道御令之前，任何人不允许出入御座。”

他特意跟我说道：“鹰巢卫士也没有特权。”

“可是之前的鹰巢卫士不是被陛下召回了吗？他们现在应该就在御座才是。”

这话似乎惹他不快：“你就是那个新晋的鹰巢卫士？我听说你击败对手的行为好像不太光彩，在向我们发问之前学一下基本的决斗礼仪如何？”

似乎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就在我离开之后，我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交流。

“所以说鹰巢卫士这群乡巴佬，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凭什么让他们都上去御座？”

看样子似乎青袍和鹰巢出身的卫士关系不太好，下次要抱怨麻烦你等别人走远之后再说，我可以说是十分尴尬了。

……

云上庭院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精神振奋。我向东边走去，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成对走来的女侍，对……似乎比我来到通天城之后看到的女性数量还要多。

我停在一道廊柱前，上面有着栩栩如生的翼兽浮雕，似乎与神性残片上的形象相符。

在两道廊柱之间，我从侧面瞥见了御座。建在半空中，被一个巨大的结界支撑着，在成片宫殿群的后方，我看到了一片形状不规则的闲置的开阔地。这就是温蒂所说的幼年时玩耍地方吗？

“那边的人？”

我转过身，有两个女侍向我走来。

“你就是新来的鹰巢卫士？”我点了点头

“哇，真的好年轻。”其中一个女侍竟然直接过来抱我的胳膊，“肌肉真扎实，这个冷淡的眼神看起来也不错呢。”

我一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另一个女侍替我把她拉开了，“不好意思啊，小弟弟，吓到你了，这个人啊因为最近鹰巢卫士都被召回御座了，欲求不满哦。”

“什么嘛，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还好意思说我。”

“咳咳……”她不时地用余光瞥向我，“在鹰巢卫士大人面前矜持一点。”被她碎碎念的豪放女侍似乎也不情愿地规矩起来。

“这前面就是王太后陛下的寝宫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如果大人对云上庭院还不熟悉的话，我们可以帮您带路。”

她用似乎让我感到几分危险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考虑到我的职责，还是不得已同意了她。而后她似乎很熟练地挽起我的胳膊，边走边与我交谈。身后被撇下的豪放女侍似乎十分不满地跟了上来。

“听说您在仪式的最后一战中都被扔下悬崖了，最后还是回到了竞技场上，能给我们讲讲具体的经过吗？”

经过她的提醒，我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本来我确实是被武道家扔下了悬崖，也没有能够抓住悬崖的边缘，就这样悬空地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我以为必死的时候，胸前涌出了异样的感觉，那时并没有时间去顾及。现在想来也许是我自身的魔力，激活了神性碎片，一个强度超过之前的风盾将我包裹在内送回了悬崖边缘，而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摇了摇头，将这个疑问埋在心底。

“其实是对方的失误，并没有把我完全扔下去，我掉到悬崖下面的巨石上，顺便爬上来了而已。都是侥幸罢了。”

……

女侍们告诉我，我的指导者是王太后身边的随侍，也是唯一没有被召回的鹰巢卫士。虽然他原先是其他国家的贵族，却并没有人排挤他，他甚至得到了王太后的赏识并留在她身边。

“路易大人，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们您住在哪一个房间吧？这样我们也可以抽空来看望您？”在逛完一圈之后，似乎被“逼问”了。这似乎也提醒了我，现在我的身份，是罗尔歇皇家的鹰巢卫士，在完成与温蒂的约定之前，我都要以这个身份在云上庭院生活。而在这之后……我还没有任何准备，我也不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似乎在我的生活中总是缺少了自己无法察觉的重要的一部分，那究竟是什么呢？

“青袍卫兵也住在这里，你们也可以去看望他们的，他们是从罗尔歇的贵族中选出来的优秀守军吧？”

本来想从她们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结果两名女侍互相看着，露出了一个我不是很能理解的尴尬笑容。“他们那个……对吧……”似乎达成了共识。

“我们喜欢听各国各地来的鹰巢卫士们讲故事啊，大人们的经历比较有趣吧。”

被热情好客的女侍们不断追问着实在有些难堪，最后还是败给她们，走到了我的住所。不知为什么，从她们记门牌的动作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真是少见啊，你是新来的？”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刚从住所中走出来的年轻人，似乎与我相同穿戴……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

“我是王太后陛下的随侍薇洛西斯·R·盖尔纳，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会担任你的指导者，直到你成为一名合格的鹰巢卫士。”

他是一个爽朗的年轻人，留着一头褐色的短发，精神抖擞，然而眼角却微微下垂，平添一丝柔和。

看到他之后两名女侍立即将抱着我的双手放开，拍拍身上的衣服，理了理鬓角，似乎以讨好的眼神望向他。

“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吧？”他微笑着向女侍们说道，她们立即恭敬地回礼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什么时候才能进薇洛西斯大人的房门”这样危险的窃窃私语。

……

薇洛西斯似乎十分受人爱戴，不管是从亲王口中还是女侍们的反应中可以看得出来。不过更令我在意的是，不管是青袍卫兵还是女侍，为什么他们说悄悄话要让我听到啊！

“我们先去拜见王太后陛下吧，在国王陛下拒绝会面的现在，云上庭院还是有一些混乱的，有些事情你需要先了解一下。”

路过我来时驻足的廊柱，他也停了下来，像我那时一样望着御座的方向，眉眼间透露出担忧的神色。

王太后的寝宫并没有亲王殿中那般华丽的装饰，她坐在露台上，即使我们靠近也没有回话。她的目光始终停在御座的方向，水蓝色的长发懒散地摊在地面上。

“陛下要保重身体。”

“薇尔，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了？”

“没有变化，也没有新的御令。御座今天仍然封锁着。”

“是吗……”她似乎露出了与薇洛西斯相仿的担忧，不过眉眼间藏着另外的复杂感情。

“陛下，这是新晋的鹰巢卫士路易·G·威特里。”

“这就是新来的鹰巢卫士？看上去比你来的时候还要年轻一些。”她的目光转向我，我看到的是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睛，跟亲王的一样，罗尔歇王室近亲结婚的说法看来是正确的。

“威特里……你是罗尔歇人吗？但看起来……”

“我是从自由都市来的。”如果在这里被认出来的话会有意外的麻烦。

“你不要在意，我也是老了，看错了……路易，好好为皇室效忠，鹰巢卫士是无上的荣誉，你要珍惜。如果遇到了什么挫折，就来告诉我这个老婆子，比我的孩子还要小，就要背负这样的职责，诶……你要是觉得云上庭院的生活太无聊了，也可以跟那些女侍们搞好关系，鹰巢卫士们背着陛下跟女侍们比划比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好像还挺受她们欢迎的。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

我望着眼前慈祥的老奶奶，似乎突然明白了过来。我的生活中一直欠缺的东西，那就是名为家的感觉。

云上庭院，会成为我的家吗？我摇摇头，说到底，在这几年的生活，怎么才能算是一个家，这样的概念在我心中都逐渐模糊。

……

走出来之后，我问薇洛西斯为何不留在那里，他告诉我说最近王太后时常派他去御座前静候御令，同时也向其他王室与贵族打听消息。说道王室，他似乎意指亲王。

“说起来，你就是由昂萨特亲王授勋的吧。”

“是的，其实就是在今天，因为我赢的可能不太光彩。”

“有点自信比较好哦，你并没有赢得不光彩。”他认真地告诉我，“作为一场决斗，只要没有第三方的加入，任何过程，任何结果都是被允许的。最后无论被什么样的手法击败也只能责怪战败者自己疏忽而已，追求表面的光彩对于我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也许我该像你这样想吧，亲王那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嗯……他为你授勋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值得注意的话题？”

……

我停了下来。

鹰巢卫士，是效忠国王个人的组织。但是在国王停留在御座的现在，该以何种形式向国王效忠呢？有一种方法便是转而向离国王亲缘最近的王室效忠，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国王亲弟弟的亲王，与国王母亲的王太后，哪一位是我效忠的对象，倘若说两者都是，那此时我该如何回答薇洛西斯的试探呢。

我的回答，毫无疑问的会通过他的口传到王太后那里，这已经不是他对我的试探了，而是王太后直接对亲王本人的试探。

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促使我这样想的，是从亲王与王太后两人那里的对话。亲王告诉我可能的话将御座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他，并给了我一柄枪作为礼物，那显然并不是所谓的王室赠礼，而是在竞技之后他特意打造的，用于笼络我的工具。而王太后在他人面前告诉我可以与女侍们“比划”，让我将自己遇到的“挫折”告诉她，恐怕是借这个名义向我打听在各个贵族那里收到的讯号吧。

私人赠礼与和女侍私通，这两点在鹰巢卫士的誓言中都是严令禁止的，而他们两人一个以“皇家赠礼”的名义，一个以“不新鲜”的借口想将我控制住。

“他要我发誓效忠王室，听从指导者的建议成为一名合格的鹰巢卫士，除此之外没说什么，我想，亲王殿下对我这样平民出身的人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握在手中的武器，这是无法消除的罪证。对于王族笼络的鹰巢卫士罪行来说，王族可以赦免，而我这样的普通人肯定是会死刑的，开始还未注意到的我不知何时已经上了亲王的贼船，现在只能祈祷他不是有意害我，不然的话这条罪证应该已经被王太后发现了。

“这样啊……实际上最近也有些风言风语，你了解就好了。”

他告诉我亲王似乎暗地里与艾恩斯教还有圣堂的人有所牵连，同时一个潜在的非常有力的合作者似乎，是来自南方的雄狮家族的次子。

“如果真的证实了，恐怕对于御座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雄狮家族，就是黄金雄狮？那不是侵占了罗尔歇国土的罪魁祸首吗？亲王跟这么危险的人合作吗？”

“还没有证实，但是如果有你的帮助的话，我们也许就会明白了。路易你知道吗，亲王叛乱的事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这是对陛下直接的违抗，而鹰巢卫士的职责所在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好吧，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所有的鹰巢卫士都被陛下召回，现在能够在御座下行动的只有我们两个，我随侍王太后陛下，而你暂时无所属。从明天开始清晨是我的指导时间，而下午你就去亲王殿，接受亲王的调遣，将你的所见所闻在第二天清晨汇报给我，以此往复，直到御令下达的那天。”

“那么我要怎么向亲王说明我的来意呢？”

“王太后陛下的命令，为了保全亲王的安全。”

“明白了。”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时间就不早了，回住处歇息吧。”

……

只让我一个人感到紧张的对话终于结束了，在回程中，我向薇洛西斯询问了一些比较轻松的问题，希望能够缓解一下气氛。

“薇洛西斯大人有没有让女侍们进过门呢？我今天真的是不小心听到有女侍说来您这儿拜访。”

他摇摇头，“晚上保证休息很重要，不过像你这样气盛的年纪，偶尔放纵两回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现在其他人都在上面呢。”

我只能尴尬地笑着。

……

回到处所，锁好房门。

我仔细观察着这间房间，寝室、露台、卫生间，果然该说是皇室的待遇吗……难怪这么多人挤破了头也要成为鹰巢卫士了，光是这个豪华的卫生间，就有尼耶尔家的客厅这么大，全天的热水供应与泡澡用的……小泳池？？？我的天哪！

寝室内放着一张意义不明的双人羽绒大床，而我的晚餐早已被准备好，用铁盘与盖子罩好放在圆桌上，我打开盖子，里面竟冒出热气来，是三大块牛排肉与各种鲜蔬水果。

竟然奢侈到除开进食用的圆桌之外还有带着沙发的办公桌吗，像我这样从乡下来的野孩子真是长见识了。

再看看露台，宽阔的视野，能够直接欣赏夕阳与下方的火烧云层，我的表情已经不是目瞪口呆能形容的了。

令我惊讶的并不是这些存在本身，而是这些眼见的事物仿佛全新打造的一般亮堂。我似乎突然想起尼耶尔告诉我的，这两年罗尔歇作为一个矿产大国崛起的事实，再看看室内照明用的矿灯，似乎也就并不难理解着奢华的景象了。

我将亲王替我存放的行李从储藏间取出，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我卸下轻甲，泡了个澡，换上了特兰多瓦风格的宽松休闲的便服，整个人瘫在软软的大床上，神情恍惚。

人生是会剧变的，现在的我似乎能够轻易接受这句话了。

就在我回想着竞技那天突然涌起的魔力触感，在明亮的灯光下也要昏昏睡去的时候，意外的敲门声响起。

“路易大人，请问您休息的好吗？我能进来跟您聊会天吗？”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是清脆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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