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降临在大殿之中,那是一道血红的风暴,带着无尽的哀悼之念,似有无数亡者诅咒着不公的命运,在他们背负的罪孽之血之后,一个红发的身影现身。
那个曾经出现在特兰多瓦剧场的幽魂,那个被达芙妮偶然间发现的藏匿在路易躯体里的怪物,再一次苏醒。
艾瑞克屏住呼吸,他早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尽管没有任何人真正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只藏着再次见到这个幽魂的思念,因为几年前他的一句“天妒英才不过是人妒英才”让艾瑞克重新拾起了斗志。
“如果没有人承认自己的价值,那么就去自己的价值能够大放光彩的地方。”
他是这么想的。
……
“有这么任性地选择了逃避吗?”他望着身旁已经永远睡去的尼耶尔,“虽然表现还是不及格,但是离及格更加接近了一些。现在,就让我来收拾一下烂摊子吧。”
他有着生前在成人的身躯里度过漫长岁月的魔皇的记忆,却没有继承他的全部力量,现在出现在大殿中的少年魔皇,只不过是一个不完全的秘术造成的残影。
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自己认定为不可一世的强者——即使在贫弱的躯体中。
遥远的云雾之下,通天城响起了钟声。
“听着吧,愚蠢的昂萨格王,这就是你的丧钟了。”
“噢?是吗,看上去像是某种变身的魔术,不过你终究还是刚才那个毛头小鬼罢了。”
“我原以为你会弄出什么不得了的家伙,‘丢失了神性就将勇士找回来’?的确是个不错的设想,这应该也是诸多渴求生命的人的愿望,不过,实现的方式却不可能像你现在做的这般丑陋。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装上几个残破的神性,让一只受黑暗污染的寄生虫去控制他,就能够发挥出勇士温德瓦尔兹原本的力量了吧?”
“那又如何,即使不是巨神本身,光是他的尸骸就足以让我扫清一切眼前的障碍。”
“那就让我把你从可笑的幻想中拉出来吧。”
少年魔皇取出了温蒂死前交给路易的残破神性。
“看看这块神性上的纹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你们罗尔歇王室流传了无尽岁月的暴风魔灵,也是你的父亲,为了不让你走上霸道的歧途,特意赠与他的私生女温蒂的。”
“什么……你竟然……”
“父亲的作为,你有好好理解吗?恐怕没有吧,本性难移,即使他将至宝赠与别人,也无法改变你残暴的本性,没有了神性,你就启动生化试验制造了完全不会疼痛的战士供你奴役。对力量的追求,已经完全让你丢掉了人性。”
“那又如何,你绝对没有办法击败罗尔歇的勇士!温德瓦尔兹,杀了他!”
当少年魔皇拿出神性的时候,温德瓦尔兹呆立在原地,仿佛失神一般失去了控制。他能感受到这块神性与他的相似之处,而这一点被魔皇看在眼里。
接受了国王命令之后,勇士温德瓦尔兹不再迷惘,向着魔皇冲了过来。
“果然控制力强过了潜意识吗?对不起,勇士温德瓦尔兹,我没有办法救你,至少,让我为英雄献上最后一曲吧。请你,在没有恶意的世界里安详地睡去……”
他神色一凛,将魔力注入了残破的神性中,他的魔力如水,融化了烧焦的圆盘,化作纯粹的力量,他手持着这团不完整的神性,将它按入自己的心脏。
“将残破的神性放置在他的背部供能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吧。”
就在神性融入心脏的一刹那,他的周身爆发出无尽的飓风。镇命戟当头落下,而魔皇的双脚向后一蹬,在融合了神性之后他的身体无比轻盈,在空中后翻一圈后来到了薇洛西斯的遗体身边,从他身旁捡起了燃灰宣誓者。
“将这把剑寄托于我,我会替你找到你的家人,我向你承诺。”魔皇轻声念到,他毅然拔剑,燃灰宣誓者仿佛获得了灵魂一般,不再是暗淡的火花,而是从剑身喷发出剧烈的火焰。
他用燃灰宣誓者画了一个圈,将薇洛西斯的遗体包裹着,最终他的身躯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勇士穷追不舍,他横扫而来。魔皇轻轻一踮脚,便踩到了巨人石像持戟的手上,石像高约五米,而温德瓦尔兹只有三米高。魔皇在巨人石像手上,居高临下,将火剑高高举起。
温德瓦尔兹咆哮着,双持镇命戟劈碎了石像。而魔皇早已起跳,降临在他的头顶半空中。
魔皇缓缓下坠。
而一直阻碍着路易的屏障也在温德瓦尔兹的头顶逐渐形成。
“路易,如果你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就一定能发现这个魔术的奥秘,它与鹰巢竞技场的结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四个风眼在正方形的点阵上形成,互相联系着,构造成了一块断面,吸收着断面外的空气,向着断面两边施加风压。因为断面上充满了风系魔力,所以安杰丽塔的雷之矛才会与之抵消。
看了一眼镇命戟的位置,魔皇用燃灰宣誓者刺破了其中的一个风眼。
就像鹰巢竞技场丢失的一个风眼一样,一旦这个魔术的构成被破坏,结界就会施加向着丢失风眼方向的风压,其结果,就是推着魔皇降落到了镇命戟的钟面上。而被魔力火焰灼烧的风眼结界,逐渐灰化,从刚才的战斗来看,风眼结界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
所以……魔皇站在钟面上俯视温德瓦尔兹,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温德瓦尔兹如何挥动镇命戟,魔皇沿着它的枪身跑了下来,双持燃灰宣誓者狠狠地切开他的脖子——也是他全身的装甲中唯一存在缝隙的地方。
勇士温德瓦尔兹人头落地,魔皇轻轻收剑。一切就在行云流水之间,从他吸收神性到斩下巨人的头颅,全程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全场静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魔皇血红的双眼凝视着前方二楼的王座,昂萨格瘫坐在那里。
在他们二人的视线中间,勇士的无头尸体战立着,不停地喷出紫色的血液。
魔皇收剑入鞘之后,右手持鞘,左手按在剑柄之上,将魔力注入其中,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从无头尸体的头部断面中,喷出了一只巨型的紫色异型魔兽,挥舞着多把骨刀向魔皇飞来。
他再次拔剑出鞘,积聚的魔力在剑鞘中无处散发,只因为这突然的拔剑向外迸射,无尽的烈焰从剑鞘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斩出一刀嘶鸣的火龙,瞬间吞噬了异型魔兽。
火焰焚烧过后,从魔兽的尸体内,一团浓厚的黑雾逐渐冒出,渗入地面。
……
国王被拉下王座,王太后被女侍们扶着来到御座之上,研究者们被抓捕等等都不足轻重。艾瑞克望着眼前发生的景象这样想着,他走向魔皇。
而魔皇在解放了温德瓦尔兹之后,就一直站在原地,在巨人的遗骸面前沉思着。察觉到了走近的艾瑞克,他转过身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的。”
“你是三年前的那个……晶核破碎患者吗?我记得你,你叫艾瑞克是吗?”
“是,请问你的名字是?”艾瑞克激动地问道。
魔皇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拜托你替我做几件事……”
……
意识中断之后再次回到现实,耳旁是嘈杂的人声,眼前有一团火焰燃烧着。
逐渐找回了视觉,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原来是巨人的无头尸体在燃烧。我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低头便能看到尼耶尔倒在巨人石像旁。此刻我的心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吸摄着我的情感,我很想悲伤却无法做到,只有麻木永远地留了下来。
我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抱紧的我的身体,熟悉的香味传来,它让我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达芙妮从背后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身后,我能听到她的啜泣声……一直到我们回特兰多瓦,对于我怎么回到特兰多瓦这件事,我只记得车轮的锵锵声和一路的身心疲惫。
我住在达芙妮的家中,整日坐着、躺着,呆望着窗外。
我并没有注意她的感情,只知道我们彼此只想抱在一起哭泣。
夜晚,她会将我推倒在床上,埋在我的胸口哭泣,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淹没在她干枯的金发与药香中,陷入沉睡。
我们不想回忆起那件事情,巨人的阴影在我们心中久久不散,以至于触碰它都成为了禁忌。
直到剧痛的伤口被一个月的互相取暖抹平,我们才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尼耶尔原来的住所。我用钥匙打开房门,即使离别已久,这间屋子里依然纤尘不染。鼻尖有淡淡的花香环绕,一丝丝的痛苦又逐渐涌上心头。
傍晚,达芙妮先一步回家了。
我坐在尼耶尔的卧室中,她的梳妆台上,镜子前面摆着一个骨灰盒。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是納达。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点点头。
“瑞斯已经来告别过了,就在前两天,站在围栏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进来。”
“真像他的风格呢。”在那之后……我确实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大概会离开这里,至于我……”納达沉默着,他的眼神定格在尼耶尔的骨灰盒上。最终他卸下银月弯刀,将它交到我的手中。
“不介意的话,它就交给你保管了。”
我惊愕地望着他,这把刀说是納达家族的传家宝也不为过,他现在却将它交给我。
“我会动身前往梅达尔光照魔域,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就再请你喝一杯吧。你现在也是A级的冒险者了,等到你完成自己的使命,也许就会开始对梅达尔感兴趣的。”他口中的梅达尔光照魔域,是只向A级与S级冒险者开放的,在整个大陆也是独一份的禁地。
……
临走之前他对我说,将尼耶尔养的鸟放飞吧。
尼耶尔养在笼中的白色鸟儿,它通体纯白,却只在尾羽上有一抹黑。她不在家的时候,似乎納达每天都会来窗边给它喂食。
“啾啾,你今天自由了。”我将鸟笼打开,它扭头对我叫了两声,就飞出窗外。
话说回来,啾啾就是尼耶尔从梅达尔魔域带回来的,梅达尔的鸟与其他地方的鸟有很多不同点。野生的鸟如果被关进笼子,几乎都会自己绝食而死。而梅达尔的鸟,它虽然性格暴烈,速度快且难以捕捉,但是一旦你把它关在笼子里几天,喂它美味的虫子,它就会在笼子里住下来。
普通的鸟儿只向往自由,而梅达尔的鸟不同,它也不排斥家的感觉。
……
我打开桌上的几个信封,这就是納达所说的我的使命。
第一封信是来自特兰多瓦冒险者协会的,因为罗尔歇王室对我的评价,我被授予了A级冒险者的称号,随信寄来了一块黑色的A级标牌。
第二封信是来自艾瑞克的,他告诉我在云上庭院的大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另一个我的出现,虽然我失去了那段记忆,但他说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内。另一个我代替我自己向新王昂萨特提出了要求,将温蒂与沃伦的骨灰安葬在王室的安息之地,也是在大殿末端古朴石门后的天空花园的中心。同时他还要求拿走燃灰宣誓者,它现在正躺在我脚边的地面上。我继续读信,薇洛西斯还有一个在雷芙娜魔术学院的妹妹,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他希望我能够将证明他荣誉的遗产亲手交给薇洛西斯的家人,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也许交给他的妹妹最为合理。
雷芙娜魔术学院坐落在内海的希里斯群岛上,被南方的罗尔歇、西北方的莫瑞那、东北方的阿尔特兰,三个国家所包围。莫瑞那是洛亚大陆最强半神贤者伽泽尔·席缪所保护的国家,也是大陆著名的女系族长制的国家。而阿尔特兰则是薇洛西斯的故乡。
要去吗,雷芙娜?
……
大战过后的罗尔歇一片狼藉,不光是通天城上下遭到了血洗,西北部地区也都因为内战陷入瘫痪,以此为代价,昂萨特王终于登上了王位。
艾恩斯教的武装力量也几乎在这一战中被消耗殆尽,这使得国内没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够与新王抗衡。
昂萨特王站在天空花园的中央,他的眼前摆着一具巨大的石棺。
“终于您还是成功了。”艾瑞克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石棺旁的镇命戟,它正静静地靠在石棺上。
“是啊,真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着,温德瓦尔兹的尸体被存放在这里的原因。”
“他是罗尔歇的英雄,理应得到厚葬。”艾瑞克答道。
昂萨特王摇了摇头。
“艾瑞克,你不懂。也许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一个手握权力的人的思考方式……不提这个了,你需要的东西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今天就是来告别的,我要暂时离开罗尔歇了。”
“去吧,你终会成为广阔世界中的雄鹰,无论你走到哪里,云上庭院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
望着艾瑞克远去的背影,昂萨特王觉得自己终于把雏鸟放归了天空,他深信艾瑞克异于常人的天赋与能力,也许这个世界会因为他今天的举动而剧变吧。
最后他转身看了一眼巨人石棺。
“新时代就要到了,然而再也没有人能挥动镇命戟了。”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即使经历了一场浩劫,通天城的人们依然醉生梦死,而远离通天城,在国王大道上行走的旅客,偶尔停下来,也隐约能听见苦难与英雄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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