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万国的漂流者

“是吗？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啊……”

回到斯嘉丽领地之后，路易第一时间找到了莱卡妮娅，虽然没有带回什么证明，不过莱卡妮娅似乎相信他的话。

“抱歉，好不容易去一趟，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没有事先了解那里的状况。”

她背转过身去，肩膀隐隐颤抖着。

她的回答十分冷静，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了，然而得知了事实之后却还是止不住流露悲伤，意外的，莱卡妮娅是个好人。

“不过说起来，你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即使背过身去，她还是不忘岔开话题来缓解尴尬。

“这个啊，在塔塔利亚完成了一件委托，他们看我穿的不好，就送了我一套衣服。”

“那你还真是处理了一件大事呢，你穿的这套装束，上面的红色布料是对羽蛇的无色火焰有防御作用的，从前我在《梅达尔日志》上看到过。”

原来这个人，是真的有好好考虑过如何进军梅达尔的，都看到这么细致的方面了、

“说起来，我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啊，对了，你的委托，真的不好意思，现在奥莉安娜那边貌似出了点状况。”

“状况？”

……

说明之后，他总算明白了所谓的“状况”了。

奥利安娜的姨妈菲斯媞突然回到了领地，莱卡妮娅的人想要找她们的族长却被菲斯媞拦了下来。

“顺带一提，现在奥莉安娜已经不在她们的领地了，而是去了西边，迷雾森林边界的一个前哨站。”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她似乎和菲斯媞姨妈关系不和，不过刻意躲这么远也很耐人寻味就是了。”

“也就是说，现在找不到她们的族长咯？”

“对，你别看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也想不到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以奥莉安娜的性格，竟然选择了退让啊……我还以为她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

莱卡妮娅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领主内部的争斗要是把整个领地的人都卷进去，会让别人瞧不起的吧，而且那个菲斯提姨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是从圣堂禁书塔里走出来的智天使。”

“你说什么！”

“智天使啊……怎么了？”

看着路易震惊的表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已经追到这里了吗……不，也许只是偶然，但我不能有侥幸心理……”

“莱卡妮娅，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路易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什……什么啊！”

“不论之后你要怎么使唤我都行，这个，请先替我保管一下。”他将背上的木箱卸下，交到莱卡妮娅手中。

“希望你能替我暂时保管一下这东西，不要看里面，也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把它交给我，或者等你能够联系到葛雷薇娅的族长时，就把这个亲手交给她。”

“喂，你要去哪？”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葛雷薇娅，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对了，万一我没有回来的话……”他停了下来，莱卡妮娅一时间屏住呼吸。

“万一我没有回来的话，请你把它藏好，藏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最好永远不要让别人看到它。”

……

来到葛雷薇娅家族领地已经是深夜，路易沿着山脚下的一字杂货长街向上走，莫瑞那建筑风格的半圆堡垒就在半山腰上。

杂货长街灯火通明，因为罗尔歇廉价的矿石，民间的照明问题已经完美解决，当然这还仅限于大陆西部。

“好香啊……”

已经很久没吃到任何东西的路易，立刻被路边的烤肉所吸引。讨伐羽蛇之后终于赚了一点金币，以前都是靠着自己料理怪物肉才没有挨饿……不得不说自己做的野味煲和这里的食物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也许这才是比较普通的生活也说不定。

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喧闹的街市，无垢的星空，不用担心有人瞄准自己的性命，如果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惜，现在已经走到这里了，在这许多令人叹息的经历之后，他还在怀疑自己的双手是否仍有拥抱幸福的权利。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笛声，它一下子从周围的嘈杂声中脱颖而出，他的身体不禁震动起来。

“这是！”虽然只有细微的感觉，他体内的魔力开始不安分地游走，皮肤因此有些刺痛，不过这份微痛却令人舒畅。

杂货长街的拐角处，有人在吹笛。

吹笛人穿着破旧的黑布袍，缩在一个大木桶边。他身形枯槁，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手里拿着八孔的墨色笛子，低头吹着。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脸上长满了黑色的麻子，看到路易走了过来，他回头扯了扯吹笛人，之后便用一种几乎挑衅的目光抬头看着路易。

“啊，来客人了……”吹笛人将笛子放下，对着前方的空气说道，他将脸藏在布帽下面，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盲人。

“这笛子是从哪来的？”路易问道，旁边的小男孩对他露出了尖牙，眼神里的意味更浓，就像是出生没几天的小魔兽对杀死母兽的猎人做的那样。

“我很感兴趣，无论要多少钱我都会买的。”

男孩似乎放下心来，吹笛人愣了愣，“一般人听不出里面的妙处，尊敬的先生，我来自万国疆域。我的王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所以我带着这孩子逃了出来，哪里都在打仗，最后只能来这里，如果是贤者保护的国家，我想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你所见，现在我们都要吃不上饭了。”

“五个金币你肯卖给我吗？”

“哦，那太多了！”他打开袋子，“这是里面质量最好的一根，只要三个金币。”

“那我给你四个金币，你再告诉我这笛子是从哪来的。”

“我想应该可以成交了。”

小男孩接过金币，吹笛人讲起了故事。

万国疆域，那并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那一座座城堡被称为国家，其实不过是西部大陆一座城市的大小。“万国”拥挤在东部这块陆地上，因为都是丘陵与森林阻隔的地区，才能够彼此相安无事。它的北方是国土辽阔、终年严寒的弗洛迪亚，东方滨邻无尽的恶魔海，他们的王是半神……大部分是准半神的强者，人们都以为自己能生活的很快乐，事实上，长久以来万国疆域都是一片乐土……然而现在它已经沦为地狱。

王再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变得贪婪，沾染上一切属于我们的欲望和不属于我们的欲望。他们拥有远超过我们的寿命，但是一个王能待在王位上的时间绝不超过二十年——每当一个人登上王座，暗处的强者们摩拳擦掌，心怀鬼胎的人在身体上烙下恶毒的咒术，善良的人被放逐、屠杀、奴役，王城下的死者尸体堆积成山，而王城上则是重复着占领与争夺。

咒术是直接的、拥有强烈伤害欲望的魔术，它是一个魔力贫弱的人无需长时间冥想就能释放的魔术，也是暴民们攫取权力地位的最佳手段。然而咒术每经释放，便会永久地伤害人的精神，那些沉迷咒术而意志薄弱的人，最终会逐渐转化为非人的存在。

对于浸淫咒术不久的人，能用这笛子来唤醒他们，消除咒术的恶劣影响，但对于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就没有什么效果。“达西·迪波卡的骨笛”，这是海上民族狩猎的恶魔脊椎骨制成的，每当吹响这骨笛，就能招来恶魔，而对咒术中毒者的治疗效果是偶然间发现的。

不过那并不能阻止事态的恶化，恶魔的脊椎骨可不是那么容易取得的宝物，也没有人会特意用骨笛来让中毒者恢复清醒，人们只是关上门窗，丢弃耕地，任由万国疆域变成一片荒凉的领域。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绝望，那是人类所构筑的真实地狱，有野兽吃人的郊外与人吃人的城内……他们无路可逃，即使到了周边的国家也不过是另一个屠夫刀下的肉。

“万国疆域的住民，一直在等待，但是从来没有人来拯救我们。”小男孩突然发话。

祖父就是来自万国疆域的人，还有他的木匠朋友。

路易总觉得自己与威特里子爵，有一些相似之处。在面对无法对抗的暴力时，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从，纵使怨恨、悲哀，最终在顺从之后也只能变得无奈，逐渐麻木。但是还是有极少数的人会选择反抗，即使知道自己无法带来任何改变，即使知道无法保护重要的人，仍然会选择去战斗。

“我相信，会有这样一天，你们能面带笑容地回到故乡的。”

他想起了那些在储藏室里的画作与木雕，栩栩如生的原因大概明了，只有经历过最深层恐惧的人，才有能力将那些事物一点不差地复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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