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性丧失

“真是令人作呕的画面呢。”

列维奥斯看着遍布狼藉的室内，心情很差，今天他作为学生委员会的成员，在这个雷雨天来处理一场事故。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吗？”

“大致能分辨出来。”验尸人说道，“对比了身体特征之后，初步可以确认是来自罗尔歇的拉·布里希。”

“那他昨晚在这里做些什么呢？还有这些看上去不是从人体上剥离下来的组织。”

“拉·布里希是最近委员会比较关注的对象，因为涉及到学院内艾恩斯互助会和雷菲尔分部之间的恩怨。”

“又是那场无聊的代理战争导致的吗？”列维奥斯撇了撇嘴，他丝毫不关心这两个国家的战争，这场战争，在他看来毫无价值。

真正高贵的物种，是不会像人类这样愚蠢的，它必然会有更精妙的社会结构来维持高效的进步。包括黑鲸家族发起的捕奴运动，在他看来与小孩之间的打架无异。

“他应该也是牺牲品之一吧，考虑到最近在学院中发生多起罗尔歇与阿尔特兰学生的事故，这里的事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这不是有预谋的袭击，更像是突然发生的事件。”列维奥斯指着窗边被整齐撕开的窗帘。“有预谋的杀手是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的，昨天夜里也是雷雨天，而且雨比现在下得更大，与这场事故有关的人，在他们死后，用利器将窗帘割下，恐怕是作为临时的雨衣使用。”

负责检查魔力残留的学生委员来到窗边，果然，在那断裂的窗帘下，能感受到与死者身上残留的魔力类似的气息。

“是使用魔力武器的迹象。”

“真是个不谨慎的杀手，还是说他被这些怪物组织给吓到了呢？”

列维奥斯盯着床边的血迹，地面上除了倒下的人体所渗出的血迹以外，还有魔力武器造成的溅血，在三人的尸体延长线的焦点周围，有一圈漂亮的半月形血界，周围的血线如同野兽背上的毛发一般舒展开来。

“不，他十分冷静，甚至早已习惯了和这些不明生物的战斗了。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调查下去了，杀人者是惯犯没错，但是他并不是有预谋的杀害，而是冲突杀害，不能排除内讧的可能性，而且他十分肯定我们无法从这里找到他的线索，我们需要从现场以外的地方入手。”

“关于这方面我可能有点头绪。”那是年龄高出列维奥斯许多的前辈，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其实这些非人的怪物组织，我在过去的档案里看到过，那也是……发生在学院里的事情……”

……

夜幕降临，路易在镜子前整理装束，燃灰宣誓者、银龙之吼与猎天使剑整齐地挂在架子上。他举起猎天使剑，仍旧用白布条包得严严实实，莫瑞那的死斗已经过了许久，现在熟悉的重量又回到手中。

将猎天使剑背在身上，临走时他回望了一眼，燃灰宣誓者剑身上晦暗的火光仿佛在喑哑地低语。

“为了不然那样的惨剧再重演，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你说是吗，薇洛西斯？”

他的脚步很轻，路过简妮的房间时，他悄悄打开房门，确认了熟睡中轻微的鼻息才离开。

走出大门，他深吸一口气，灌入肺部的却全是水汽，今夜雨下得更大了，就连雷声都愈加轰鸣。

“真是反常的天气。”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呢？”柱子旁站着普莉希尔。

“没什么，稍微出一趟门。”

“不会是要去做跟昨晚一样的事情吧？”她看到路易身后的猎天使剑，那散发出死亡气息的让她恐惧的杀器。

“怎么可能呢，只是在外面习惯了这样出门。如果我早上还没有回来的话告诉简妮我去见一个老朋友了，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会替我守在这里的吧？”

普莉希尔点了点头，路易戴上帽兜，踏入雨幕中。

约定的地点在中央大岛的平民区外围，利用传送阵他很快就来到大岛上，这里有许多他熟悉且怀念的地方，穿过熟悉的街区，他回忆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曾在这里救下一个不知名的学生。

“治安不管到哪里都很混乱。”他继续走，来到了郊外，穿过了一片小树林，走过人工河上的石桥，开阔的平台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一片神庙遗迹，昔日应有相当大的规模，只是现在房顶被掀了，就连围墙也被拆得差不多，只剩下坑坑洼洼的石砖地板，现在为雨水所填满。

尚未完全被破坏的黑石墙断片上有段横条的浮雕，上面依稀可见一个巨大的人像，其面前的一堆小人们围着中央跪坐祈祷，而中央的小人则是站立着，全身被火焰包裹。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候多时了，路易阁下。”

一个声音在神庙里回荡，让人难以辨认传来的方向。

“既然早就等候在此，为何不现身让我一睹尊容呢？”

“我们都是拥有相似力量与命运的人，你应该能轻易找到我。”

在不远处隐隐传来熟悉的波动，路易向着神庙遗迹后方走去，在一个向下凹陷的圆形平台上，有个人背靠在中央的断头神像上。

他身长体瘦，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布面罩，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是身上沾染的新鲜血液气息让他的存在显得突兀。

比这更甚的，是他身上的黑暗魔力，黑暗女神会的成员能够互相察觉，眼前的男子蕴藏的黑暗魔力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从体表溢出。这种压迫感，比通天城地下祭坛的活尸魔术师还要强！

“你身上有不同属性的黑暗魔力，我想我们一定是同类人。”

“我可不是过来寻找同伴的。”路易从怀中拿出信纸，“‘敬爱的路易阁下，鄙人急切盼望着能与您相会，明晚请循着地图的标记来到郊外神庙遗迹。当然，如果您无视这封信件，请考虑一下您昨晚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暴露的风险’。我从这封信里可没有读出一点友好的意思。”

“那只是为了确保阁下能到场的一点小手段而已，说来惭愧，为了了解阁下的性格，鄙人从很早开始就在观察了。”

“很早？”

“没错，我在圣地寻找某样东西的时候碰巧发现了大队的天使，为了能够杀死他们提升力量，我就一直在暗处寻找机会，在那时候就发现了阁下，为了能够明白这些天使到底想干什么，在皇族集会的当天我杀死了一个皇家卫士，然后代替他出席了……”

“什么！”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莫瑞那就一路窥伺着，而自己毫无知觉。

“是的，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能和力天使打个平手——那就相当于皇家卫士的最高实力了吧，感觉就像两根手指夹着蚂蚁还要当心不让它死掉一样，真是难受。不过还好你没有令我失望，尤其是那一瞬间的爆发力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为了确认好不容易找到的可能的同伴，我就一路跟着你来到了雷芙娜。”

“我想起来了，在昨天晚上，我们回去的路上我曾经感受到一丝他人的注目。”

“没错，那就是我，本来一切都进行地很完美，你杀死了那几头猪，又俘获了一个祭品的芳心，控制人心的漂亮说辞几乎都让我兴奋起来了。然而——我还以为你会让她牺牲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跟不上你的节奏。”

“哦，我想你应该是要这么做的，当我意识到你可能有另外的考量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愤怒了。”

他敲了敲身旁的断头神像，神像的双手在胸前十指相扣，似在祈祷，似在祝福。

“虽然说杀死人来献祭能够提升力量，但那终究只有一点点，如果使用牺牲的秘仪，让忠诚于你的人自愿地奉献生命，那比起死人吸取的力量来说，提升了上千倍，我还以为你肯定要独享这份美味了。”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看来鄙人确实是看错了，但是阁下还是拥有十分的潜力。”他提起了神像脚下的尸体，用黑暗魔力在他的头上划了一个φ形的记号，尸体身上涌现出了几缕死雾，被男子的身体所吸收，而尸体本身仿佛溶解了一般，只在地面上留下一撮白色的灰。

“为什么不呢，只要不断地杀戮，不断地献祭，等到黑暗之花盛开的那一天，就能成为与魔女并驾齐驱的强者，我想阁下理应深谙此道。”

“你的这一身力量，都是靠杀戮来积累的吗？”

“是啊，鄙人没有阁下这么聪明，懂得欺骗人的忠诚心，只能靠原始的方法一点点积累了。”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路易拔出猎天使剑，指向他。

“既然有了矛盾，就要解决，不过我明白阁下的本质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早晚，你也会像我一样享受杀戮的，毕竟这才是女神所期望的唯一。”

他用黑暗魔力包裹着凭空拿出一柄长刀，那是空间魔术的一种，只不过并非创造一个新的空间来存放，而是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寄放在黑暗女神那里，提取时，用蕴含自己部分灵魂的黑暗魔力将物品取回。

“鄙人不才，就用这六尺长刀，来让阁下认清自己的内心吧。”

他将重心放低，手按在刀柄上，摆出拔刀的架势，等待路易的攻击。

路易绕着他跑动起来，而男子则原地不动，甚至都不曾转向。

平稳的踏水声迷惑着他，之后突然加急，路易从侧后方发起进攻，接近时先隔空挥斩，注入大量的黑暗魔力形成魔潮向他飞去，随后紧跟着魔潮在贴身的距离下斩！

原本是背后的死角，而男子只是叩开刀鞘，其中积蓄的黑暗魔力同时喷出，化作屏障吞噬了魔潮，与此同时，近乎神速的横斩破开了路易的攻势。

路易只感到巨力传来，他的攻势瞬间瓦解，身体在空中凝滞，对方似乎无声地嘲笑着，将快到看不见的长刀向内收，只用刀柄以微朝上的角度敲击了路易的侧腹。

跌坐在雨水坑中，路易艰难地爬起，看似很轻的一击已经让他的肋骨折断了，然而对方还是足够地手下留情了，如果他想的话，应该能够达到瞬杀的程度。

“真是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致……再快一点，你应该可以做到的吧，让我好好品尝你饱含杀意的剑击！”

“切。”路易再次进攻，对方却毫无动作。直到他的剑击划开空气，男子融入黑暗，血腥的气息也完全消失，数秒后又出现在远处。

周而往复，他有时突然消失令路易丢失目标，有时神速地拔刀将路易的攻击弹开，用刀柄给予路易轻微的伤害。

不久后，路易身上也沾染了血腥味，不过是自己身体各处伤口所流下的血。暴雨还在咆哮，一遍遍地将灼热的鲜血洗去，却让他的内心更加躁动。

男子从不主动进攻，而是在恰当的时机用小骚扰来打乱路易的节奏，就连无心状态也完全无法进入。也许是这些小伤口的缘故，他的呼吸逐渐紊乱，好似心脏脱离了身体，独自一快一慢地跳起来。

每一道雷鸣响，都如同在心脏上撞钟，令他不由自主喷出一口淤血，与此同时心中那头暴躁不安的野兽逐渐苏醒。

缠斗仍在继续，还是男子单方面的戏弄，路易追逐着，用猎天使剑与手刀毫无目的地乱砍，尽是破坏一些本就断裂的石柱。他也知道，毫无章法的战斗节奏必败无疑，然而自己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全身各处的彻骨冰寒和创痛，无规则的暴雨声和雷鸣声，都刺激着他不断地进攻，如同暴怒的野兽一般。

猎天使剑一次次被弹开，被阻挡的不**冲击着他的理性，对方的冷静摧毁了他的自尊。他变得癫狂，即使新增的伤口再不能流出鲜血，贫血的晕眩感席卷全身，他仍然持续地扑向对方，泛着猩红的双眼迅速地捕捉着每一次对方重现的位置。

“这样就对了！拨开表面的伪装，我们果然是一类人！”

路易的下劈重击压倒了长刀，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他的力量竟然还在提升，男子笑了，因为这种毫无保留的力量宣泄便意味着平衡的丧失，他将长刀轻轻收回，以猎天使剑为支点，整只手都转到上方，再逆着剑路对着路易的头来了一发拳击。

……

神庙遗迹回归静默，男子坐在被削平的石柱上，双手抱胸，等待路易起身。

“应该快了吧，让我再看看你还藏着什么有趣的能力。”

全身被雨血泥泞浸泡地难以辨认的少年再一次爬了起来，那不再是一个人的姿态，他的全身极大地扭曲着，隐隐的红芒从眉宇间透出，向着石柱上坐着男子释放着纯粹的杀意，只是精神肉体的双重透支让他驻留在原地，无法向前。

“你还在等什么呢？你冲破了一切束缚，仅在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你，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雷雨为你施洗……”男子拍了拍手，“这才是女神所渴望的信徒的最终姿态，至今为止我还没在别人的身上见过的，完全舍弃人性的杀戮机器。”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停下来呢？我只数五声，事先说好了，这五声一过，你在这学院里的亲人和朋友，那些和你认识的人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当然你也可以等着，这样明天你就会知道答案了。你听得到吗？喂？”

路易仍然佝偻着背，单手撑着地面，只有手指颤抖着。

“一。”

他的身体不安分地晃动起来，似乎想要站立。

“二。”

呜咽的声音从声道中吐出，他的头挣扎着晃动。

“三。”

野兽的低吼徜徉在神庙遗迹内，他撑着地面的手，向前挪了一步。

“四。”

孱弱的黑龙缠绕在他的双臂，伴随着咆哮声，他向着男子发起绝命的猛扑。

因为没有余力，所以彻底舍弃了武器，只靠着仅存的黑暗魔力作最后的挣扎。

男子叹了口气，“最后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你还藏着些什么东西的。”他将长刀竖起，路易最初的两击都没有能绕过刀刃，直到第三击才拨开长刀，舍命的第四击直指咽喉。

“最后的挣扎，还是算你合格好了，虽然与我的预想相距甚远。”男子向后踏一步，与此同时三人高的阴影巨人在他头顶出现，那是一个浑身燃烧着黑暗魔力，有着令人恐惧的尖牙骷髅头的武士，他披着长满尖刺的铠甲，一出现便立刻双手持枪，那同样完全由黑暗魔力构成的五米长枪下指，刺穿了失去理智的野兽。

“这是直接削去灵魂的枪，到此为止了呢。”他蹲了下来，检视路易的身体，本质上削弱精神并夺取灵魂的魔力武器，被它刺穿的人会受重伤，对魔术师的伤害更大，精神上近乎崩溃的少年毫无疑问已经丧失了意识。

“还好手下留情，不然，让你身上的种子回归大地就太不划算了。”完全失去了意识的人，体内的黑暗之种会被排出，暴露在外，这给他提供了夺取的机会，而死去的身体则会将黑暗之种直接送回女神的身边，是想要夺取他人力量的狩猎者的大忌。

“两枚相似的种子，快要发芽了，真是可惜。”

他将两枚种子取走，随后又有一枚冰蓝色的种子浮现出来。

“咦，特殊类型？不过种子尚未成熟，还留有封印，对我来说作用不大，顺便取走吧。”

……

就在他将手伸出去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仿佛坠入冰窖，那并不是这颗种子带给他的寒冷，而是来自这神庙遗迹内的强烈敌意，那是能给他带来生命危险的信号。

一颗超音速的子弹从他的脸庞飞过，将他身后的大片墙体击破。如果不是直觉预警让他将头偏开，这颗子弹应该已经击穿了他的右眼。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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