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恶意令它周围的空气都隐隐扭曲起来,那是隐藏着些许白光的暗色火焰,怪物的虚影极其臃肿,虽然本体只有一个,但是二人中间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路易仿佛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
如长鞭一般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毫不迟疑地,他一剑斩断前方的虚无,那是一根极长的螺旋草——甚至长成了藤蔓般粗细,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呜鸣。
他朝着草鞭劈来的方向发射了原力弹,它几乎立刻命中了那怪物臃肿的身体,不过只传来了气体泄漏一般轻微的声音。
“没有命中吗?”他愣了愣,随即再发射了一颗原力弹,这一次传回了清脆的敲击木板的声音。
经验告诉他,这一次他面对的必定是无法以常理判断的怪物。
最初的攻击不过是试探,现在怪物开始低语,那并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路易激活了冰蓝种子之后能够听到的灵魂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回响。
脚下的石砖开始碰撞、颤抖,向上方的人传达忐忑的情绪,不一会儿它们便被许多螺旋草顶开。快速生长的螺旋草向着路易爬来,如同无数大手想将他束缚。
不知不觉间双腿早已爬满了螺旋草,这个狡猾的怪物,它使路易脚边生长的螺旋草没有顶开石砖,而是从缝隙中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路易关注周围的时候将他固定在原地。
当他发现自己没法挪开脚的时候,双手也都被捆住了。
这些螺旋草的力量大得惊人,在捆住路易之后,它们立刻变成了坚硬的枝干,并在枝干的四周又生出许多枝条,似乎想将他包裹住。
在路易完全无法动弹之后,这些螺旋草停止了动作,现在他被关在一个枝条网罗成的牢房之中。笨重的滚动声渐行渐进,直到路易面前,他终于得以一窥怪物的真面目。
他隔着树网,而怪物也隔着树网,彼此对视,那怪物也被包裹在变异的螺旋草枝条中,只不过那个牢笼里有的只是纯粹的灵魂。
普通人的灵魂是无法脱离身体而存在的,即使脱离,也无法被其他人看到。倘若别人来到此处,他们只能看到一个球形的树枝牢笼吧。
七八双“眼睛”隔着树网盯着路易,那是一个已经被糅合在一起的灵魂,极度扭曲,极度混乱,显出乌黑的颜色。
二者之间的树网开始松动,糅合的灵魂似乎想要将两个牢笼合二为一,将隔阂全部打开之后,它朝路易飘来,从头到尾将他吞入“体内”。
来自螺旋草的束缚逐渐解开,被裹在这扭曲的灵魂之中,路易感到许多绝望的情绪正向自己传来,既模糊又真切,他能区分出这些情绪都是来自不同的灵魂,每个灵魂的情绪都有所不同,只有绝望是它们共同而强烈的思绪。
“够了!”
冰蓝色的灵魂从路易体内飞出,每当触碰到混乱的灵魂时,它们就会颤抖、嚎叫,不一会儿便被尽数吸收,回到冰蓝种子中去。
当这个糅合的灵魂死去后,周围的树笼仿佛也失去了生机,路易很轻易地便扯开了一个口子。
在被螺旋草捆住的时候,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种子中的灵魂正在骚动,似乎这些变异的螺旋草能够成为它们的养料,因此他没有急着挣脱,而是装作上钩,引诱怪物接近自己,再寻找反击的机会。
背着拜因修斯来到女神雕像前,他唤出了一个冰蓝色灵魂,这些灵魂平时一直被藏在种子里,飞出来之后便带上了冰蓝色的火焰,即使是一般人也能看到它们,因此可以用它们来照明。
雕像旁边零散着几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挂着一些被撕毁的神官长袍,从质地上看似乎是地位稍低于大神官,也许是从前为这座城中的平民祭祀的神官吧。
在某件长袍中,他找到了一本残缺的日记,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这本日记变得如树叶一般脆,他很小心地将它收好,也许能为了解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提供一些依据。
当他翻动衣物的时候,木桌轰然倒塌,一块桌脚飞出不远,他摇了摇头,这些木料已经接近腐烂了。
“我们走吧,回到现实世界中去。”路易对身后的老头说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如果真的是梦境,他会祈祷这样的噩梦不会再出现。
触摸了女神雕像,膝上的天平让他不禁怀疑这具雕像与地宫里的那具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之前曾经去过几处雕像,密列尔伯爵家中,通天城的山脚下,塔塔利亚的下水道,希里斯中央大岛郊外的破旧神庙,还有世界树下的地宫,不过曾经触摸过的只有最后两个。
不过在他脑海中却出现了三个位置。
他皱了皱眉,最后一处他不曾去过,不过似乎离地宫的位置很近,而且位于地表。
去地宫的话十分危险,如果被凰神教司祭发现,不可能带着无法行动的老头平安回去,中央大道的破旧神庙离老头的家太远,而且神庙外人多眼杂,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再一次睁开双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
春日的温暖重新占据了周围的空气,明亮的阳光竟让他有些难以睁开双眼。
另一处遗迹,根据触摸神像时的位置关系,这里是位于南26号岛北面的大型遗迹,尽管破败却生机盎然,丝毫没有阴森的感觉。
鸟鸣声从头顶传来,大片塌陷断裂的天花板外生长着巨树,即使如此也还是遮不住大片阳光,它们洒在这密闭的大厅里,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美好。
离开了古城之后,老头的情况好了许多,黑暗魔力停止了渗透并逐渐消散,不过为了防止太久的侵蚀使他的身体产生病变,路易还是使用共鸣秘法将他体内的黑暗魔力全都吸了出来。
“我这是在哪?”不一会儿,老头就醒了过来,茫然地望着周围。
“我想这里应该是北部遗迹……我们现在回到地表了。”路易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台阶上,手撑在膝盖上。
老头看到了角落里不起眼的神像,在古城遗迹的痛苦回忆再次涌现。
“又是一场噩梦吗……我今天可真是不走运。”
“也许真是一场梦呢?”路易说道,“等明早醒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老头扶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朝路易:“但那确实是无可争辩的现实,那些如同死物的骑士,雄伟的城堡,笼罩着天穹的无形屏障,还有……隐藏在黑暗中毛骨悚然的怪物……”
察觉到拜因修斯的视线逐渐锐利起来,路易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没错,是真的。”
最终老头放弃了追究下去:“你显然是个见习的魔术师,但你能打败那些我闻所未闻的怪物。我不会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毕竟你救了我的命,算我欠你的。走吧,我们现在要去地下室,把入口封死。”
望着老头伸出的手,路易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老头的意思,甚至不需要直接接触,老头就带着他从天花板的塌陷处飞出了这个大厅。
头一次悬浮在空中,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渗出了些许汗液。
“紧张么?第一次飞,很正常。”拜因修斯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种感觉很新奇。”
“那就好好享受吧。”老头笑了起来,带着他一路飞过大型遗迹,回到了南边。
……
二人来到了之前的地下室,老头将铜镜拆了下来,虚空的入口便消失了。
“这是单向的通道,只要把镜子拆下来就能阻断了,不过说来也怪,在这种乡下的小房子里竟然会有秘密通道。”
“从那边不能打开通往这里的门吗?”路易观察着用于镶嵌铜镜的凹槽,里面隐晦的魔力结阵有着复杂的纹理。
“这面铜镜相当于打开门的钥匙,如果铜镜没有被嵌入结阵内,通道就不会被打开,从对面也无法跟踪到这里的坐标。”
将地下室的门关闭之后,拜因修斯一头扎进沙发里。
“诶我的腰啊……”
门前的庭院里停了几只鸟,似乎都是被啾啾的叫声吸引过来的。
老头似乎也是如此,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转身朝向窗台外,看到了靠着窗台晒太阳的路易,以及那只似曾出现在他梦中的白色飞鸟,它此刻正停在路易的肩上,歪着头凝视着老头。
“所以这就是伊格希尔发现的秘密,他一直都藏着这个秘密,却把钥匙交给那小女孩保管,还让她回来调查,这根本就讲不通。”
“我不知道,”路易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要公布抑或是掩埋这个秘密都很简单,但是他选择了既不公布也不掩埋,在他做决定的前后一定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心境,才会让整件事情看上去如此矛盾。”
“听起来你似乎比我更了解我的老朋友。”
“只是猜测,我并没有见过伊格希尔导师本人。”
老头笑了起来,“你比同龄人看上去成熟很多,记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整天沉溺于华丽的宴会与女孩们美妙的身体,雷芙娜学院,对于年轻人来说既可以是是追求魔道奥义的圣地,也可以是是放纵青春欲望的花园。”
路易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雷芙娜的学生大都是各地王族贵族的子嗣,尽管雷芙娜学院是魔道研究者的圣地,但是纯粹的苦修者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学生还是将雷芙娜看成是一个讴歌青春的舞台,当然那些社交活动中的国际交流都是顺带的。
从这里小学毕业的学徒级魔术师们便拥有了许多外界难以取得的魔道知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选择外出求职而不是继续深造,因此六年间在雷芙娜积累的人脉就显得尤为重要。
“怎么样,小子,你享受这里的生活吗?”
“这里的生活肯定丰富不少。”
路易回想起在雷芙娜的点点滴滴,基础却也深奥的魔道课程,让人大开眼界的各类集会,除此之外,这里有许多友善的住民,他能够和失散已久的妹妹简妮住在一起,妮娜跟着他也能逃离在教国罗尔歇如奴隶一般的生活,与护卫普莉希尔也逐渐互相理解。
平时除了研习魔道,他在导师伊吉菈那里打工,参加考古研究会的活动,在训练场与奥莉安娜练剑,闲暇之余还会被琳达叫出去,为她正在完成的绘画调颜料,而且最近也逐渐与塞布琳娜互通心意,约会的次数多了起来。
不过仍然有许多事情困扰着他。如果过去的阴影不曾潜入雷芙娜,他早已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当他回到特兰多瓦调查过去的疑案,却发现在告别之后,达芙妮生下了他的孩子。他有些惊慌失措,他不清楚自己对达芙妮的感情,也许只是抱有好意,但是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他们跨过了那条线。许多人的死亡,至亲的人的死亡,那被怪物凭依操纵的古老而超越半神的存在所给予的,他们精神中难以去除的庞大的负面能量,如果他们不用某种方式去宣泄,也许早就疯了吧,但是回过头来,那仍然是自己的错误。
他曾经无比软弱,无比脆弱,在那时,他只是想找一个避风港罢了。
如果当时她开口的话,路易绝对会留下来,但是她却选择了放手,用一种路易难以忘怀的方式,也许这是她最后的狡猾也说不定,让路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掉她。
“但我也许不会一直留在雷芙娜,从某个时刻开始,我就有所预感,我是为了与某人战斗,或是与某些人战斗而生的,他们一直闪现在我过往的生命中,存在于我走过的任何一条道路上。”
拜因修斯老头沉默了,他早已看到了那只梦中的白色飞鸟,他是一名预言者,尽管不是所有的预言都准确,但是强烈的预兆会更倾向于真实。
但是一名预言者、一名先知,对于看得愈真切的未来,就越不会去干涉。无论走那条路到无法规避某一个未来的降临,因此他们才能看到那些无比真切的未来。对于他们所遇到的与未来相关的人们,与其提前告知徒增焦虑,不如袖手旁观、顺其自然。
“您说您能够预言未来,不知道在我身上您有看到些什么吗?”
“……很少。”老头低下了头,“但不是没有,你不会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担忧的,对吗?”
“不会,”路易说道,“说实话,尽管那些预感确实在逐一应验,我仍然相信未来是能够改变的,宿命是不存在的。”
“那就好,”拜因修斯走到了阳光下,“你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只要你继续走自己的路……不过,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我在关于你的预言中看到了一头鹿,如果你有一天能找到它,它将是你的庇护所,之后你会遇到一只蝴蝶,到了那时候,请不要为了追逐蝴蝶而离开……你就当我是说笑的,哈哈哈……”
“好吧,我姑且记下了。”
看着路易认真的模样,老头踯躅起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困难,就来找我吧,虽然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但帮别人稍微负担一些压力还是能胜任的,到时候你就尽管提要求吧。”
路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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