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度进化的危机

在希里斯群岛的东北方位，毗邻阿尔特兰王国，有一处港口。

每周三夜晚，都会有一艘大船从这里出发前往阿尔特兰，于次日早晨到达。

盖伊船长在这航道上已经跑了将近二十年，从最初的小型载客船开始，船型已经更换了四五代。如今的这艘大型船，顶部两层的客房能够容下上百名客人，而底部的大型货舱在装下他们的行李的同时还能留下可观的空间，因此在阿尔特兰与希里斯之间的每一趟往返都少不了许多货物托运。

他喜欢在出海的时候吃大把的坚果，而且体型壮硕得看不到脖子，因此被船员们称作“坚果船长”，这位坚果船长偶尔会在船员们面前提起自己的发家史：“我年轻的时候一周跑五趟，每天都睡在船上。别老是用你们那微薄的薪水去睡对岸的妓女，存一个月的钱，任谁都能买到自己的船。”

不过从来没有船员信他的话，他们每周工作两天，一到阿尔特兰就去赌场与妓院消遣，或者一直喝得烂醉再回来开船。

“你们下次再带着一身酒气上船，我就把你们都扔到海里去！”像这样的话坚果船长没少说，然而对只有游泳特别擅长的船员们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威胁。

……

与那些专门运货的船不同，坚果船长只是捎带一批货物，因此他们并不是从岸上的仓库提货，而是直接在码头招揽当天要送货的客人。

这种直接的方式得到了一些客人的喜爱，对于想要快速送达的人来说，会滞留一两天的寄存仓库显然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坚果船长也因此用高价在送货上狠狠捞了一笔。

再加上这种运送方式较高的保密性，不少商人与贵族都与他建立了长期的关系，对于这些特别的要求，坚果船长几乎记下了一年以内所有的货物订单，显示了他对这些金主的重视。

“看来这趟也要丰收了，”环顾装满的货架后，坚果船长满意地锁上了大门。

在交代了两位船员严加看管之后，他爬到甲板上准备出发。

原本他的航班是定在白天，然而考虑到配合对岸的路上交通时间，最后改到了晚上，这也是为了收益考虑。

“也差不多到了要退休的时候……”

船开后，他简单地用过晚餐，一个人躲到船长室里休息。现在有年轻的小伙帮他开船和招待那些在船上餐厅里进食的客人，他要做的只是用以前积累下来的口碑招来客人。最近晚上的航班他几乎都在船上睡去，再也没有年轻的时候能熬夜了。

好在招揽的船员足够多，也不怕船上的客人闹事，很快他就昏昏睡去。

……

发船一小时后，多数客人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天空全暗下来，甲板上只有零星的客人与船员在聊天。

就在内海的黑暗吞没了整艘船的影子时，有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本该聚精会神看守货舱一整夜的两名船员开始酣睡，上方的隔板被悄悄掀开，蒙面的身影缓缓降落下来。

脚触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显示了他良好的潜行技术。

“睡得真香。”

在确定了两名船员平稳的呼吸之后，他掏出工具开始破解大门的锁。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若不是提前服用了清醒剂，他也无法在这香气中持续作业。

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熟练地撬开锁之后，他偷偷钻入货舱中。

手臂上的刻印发出微弱的光，借着魔术师帮他刻下的照明魔术，他搜寻着印象中的箱子。 “有了……”

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行李箱，银质镶边的形状是雷芙娜学院特有的纹理。

“确认里面的货物，打开所有的罐子并加入粉末状物体……”

他一边回想着任务的内容，一边撬开了箱子。

箱子有两层，长得完全一样的罐子上下交叉叠放着，足足有上百个。

他拿起一个罐子，仔细地观察着。

一团紫黑色的物质蜷缩在罐中，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是和任务描述完全符合。

“好吧，虽然有点恶心……”他将行李箱中的罐子一个个打开，在确认了所有的罐子都被打开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管粉末，均匀地撒入箱中。

“这样就行了吗？哦，忘把光灭了。”

要完成任务，他还要让这些罐子保持通风与无光状态十分钟，这也是他认为任务中最困难的部分，如果这时有人发现了货舱外的异状，就有暴露的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悬着的心逐渐放下，然而无比安静的室内却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划玻璃声，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如果没听错的话，这声音是从这些罐子里传来的？

不去想这些奇怪的东西，他继续等待。

然而划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似乎由不得他忽视了。

“两分四十秒……”

还远没有到可以打光的时间，但是在全黑的环境中听到这么多瘆人的声音，他也有些慌了。

随着恐惧的升起，使用照明魔术的欲望越来越强，逐渐战胜了对完成任务的追求……就打一下光，一下下就好，应该没什么影响吧？他这样想着，发动了照明魔术。

……

发船一个半小时后，甲板上的醉鬼已经少了很多。

几个晕船的人趴在栏杆上吐着，有人依稀觉得身边有什么动静，转头望去，在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路易与醉鬼对望了一眼。

“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醉鬼不禁被那双黑夜中发光的血色双眼所吸引，那种察觉到他人的朦胧感觉消失，于是他又回过头去呕吐了。

解决了甲板上几个醉汉的目击问题，路易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半夜以后的雨天真是糟透了。

租了一艘小船从港口一直跟踪到现在，确保船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去睡觉之后，路易才划船靠近，将小船绑在这艘大船上之后，沿着船体爬上了甲板。

“去船舱看看吧……”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无他，自从奎妮耶会长告诉他注意斯登贝克之后，他就开始调查斯登贝克的日常行动，通常是在夜晚。目前发现的唯一反常是斯登贝克晚上从来都不洗澡，当然也许他是在白天洗，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今晚他却有大动作。

路易一路尾随他来到这港口，并亲眼看见他将一个诡异的箱子送上了这艘船。

这么大的箱子，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是什么时候到他的手上的？

为了调查箱中装的东西，他这才一路紧跟这艘船到现在。

“货舱在哪？”

从来没有乘过大型船的路易有些傻眼。

他从后方登上船体，如果货舱入口在前方，路上一定会遇到很多人，虽说不是一定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但自己处于跟踪的立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如果用黑暗魔力包裹全身，可以藏在阴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前方，不过如果乘客中有特别敏感的魔术师就会立刻暴露。

就在他为路线苦恼时，现实给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从船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后这声音便像瘟疫一样到处传开来。

“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醉汉们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只见从船舱中门冲出来一个全身骨感的怪物。

普罗迪斯！

即使环境再昏暗，路易也不会看错这个轮廓。事态一瞬间便恶化到了他所能想象的最坏地步。

用身体挡在怪物的面前，如果放任他们到甲板上，恐怕这些醉汉也要遭殃。

“你是谁！”

令人惊讶的是，这名被怪物附身的乘客还保留着完全的自我意识，他停在了路易的面前。

“你知道自己被怪物附身了吗？”路易谨慎地问道。

这名乘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戈尔加里安也在路易体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们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随即他轻叹一声，路易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六边形的镜片，这是戈尔加里安的镜面魔术。路易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镜面朝向对方。

乘客凝神一看，虽然很昏暗，镜中映出的仍是他的模样。

他身后的八支骨刀兴奋地抖动着，乘客发出了尖叫：“是船舱里的怪物！他们追上来了！”随即向路易跑来，“快救我！快救我！”

路易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看着乘客一步步冲向他，而他身后的骨刀也向路易袭来。

仿佛是不知道自己被附身似的，乘客不理解路易为什么要后退。

“你？我？”乘客一脸的不可思议，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从身后缓缓伸来的骨刀，才终于明白了现状。

他本能地想要从路易身边走开，但是却发现身不由己，某种强大的意志接管了他的身体。

“快跑！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没等他说完，他的身体早已自顾自向路易冲去，路易脸一黑，直接唤出落星剑将张扬的八支骨刀尽数斩断。

“就没有能救他们的办法吗？”路易一边躲避着，一边思考解救乘客的办法。

那些怪物附身在人的背后，形态和以前完全不同，而且能在受害者尚未察觉的时候附身。在路易他们度过的这一个学期中，关于“普罗迪斯”的研究一直在继续，而且显然达到了令人畏惧的高度。

即使斩断了所有骨刀，操纵着人躯体的那个部分依然活着。

有没有办法只取出那一部分……路易打定主意，对方再一次扑上前时，他一个箭步绕到乘客的身后，手中凝聚黑暗魔力，抓住那怪物的断肢，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使劲向外一拉……

赤色喷了满地。

这怪物早已和人的脊椎合为一体，强行的拉扯将他的脊柱折断，五脏六腑也都爆裂开来。

乘客在地上挣扎着爬行，没过两秒便死了。

……

“可恶！”他将这粘着人体内黏液的怪物尸体扔到一边，短暂的连接就让人与怪物的生命力完全融合，一经割裂，二者都无法活下去。

如果能快速识别怪物的部分，再精准地切除，也许还有机会，刚被附身的人类还保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但是路易自问此时并不能做到这么精密的操作。

就在他被一只普罗迪斯缠住的时候，又有四五只普罗迪斯冲到了甲板上。

看到了同伴的死状，他们露出悲痛的神色，然而早已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他们看到持剑的路易后，不再挣扎，任由怪物操纵他们的身体向前冲去。

冲上来的怪物们眼中尽是绝望与无辜，在被附身之后，他们的躯体里仍然保存着人类的心。路易不忍心下手，却也不得不将他们全部杀死。

黑色的夜，黑色的雨，黑色的海，掩护、冲刷、埋藏着黑色的血。

这场战斗不会一直打到天明，明早这艘船将抵港，届时，不会有任何对岸的人知道今晚这艘船上发生了什么。

“找找幸存者吧。”路易呢喃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杀死所有被附身的普罗迪斯，尽可能搜寻生者，并在战斗结束后毁掉现场……也就是这艘船。

下定决心后，他孤身走进船体内。

被鲜血沾污的明亮矿灯将刺眼的现场呈现，餐厅里遍地是怪物与人类的尸体。

这些可怜的人在睡梦中被惊醒，逃到餐厅里锁上门想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是作茧自缚。

路易抬头望去，想必是这些怪物从对面的门冲进来，血洗了餐厅。

餐厅里有多少只怪物呢？他根本没法去数，这一片骨刀的耸动会令密集恐惧症的人昏死过去。

吞食着人肉的怪物发出低沉的叫声，嘴角还挂着血肉碎片与粘稠的丝。似乎是闻到了新鲜的肉味，它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路易。

路易心中发怵，深吸一口气。数分钟之隔，被附身的人就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性，变成了这幅惨状。

望着前方无数扑向自己的身影，路易握紧了拳头。

“安息吧。”

沿着水平线的斜十字斩重击，黑暗魔力如狂风一般将全部普罗迪斯尽数吹飞。

所有的怪物都被一分为二，这两道斩击在同一个高度区间，恰好是那些怪物能够操纵人体的核心所在。

清理完餐厅里的怪物后，路易向对门走去。

……

一路穿过一楼客房区与餐厅区，他来到了船体前部。

狭小的过道并不适合挥剑，他将落星剑召回，两手空空地行走。

怪物的气息并没有消散，他们的低吼时常在耳畔响起，此时在船上的某处一定还藏着大量的普罗迪斯。

“在哪里？”路易注意左右，绝大部分是被破坏的门，他在唯一完好的门前停下来。这扇门被从里面锁了起来，他强行往外拉了一下，并没有成功打开。

里面亮着灯，这时他注意到了墙后面露出的一截银白色头发。

犹豫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怪物后，他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银白色的头发立刻消失在墙后，不一会儿一个老头的脑袋探了出来。

见到路易的样子，他眼珠都瞪圆了，连忙替他打开了门，“快进来里面躲躲！”不由分说地将路易拽了进去。

“哦，你可真是好运，没有被那些怪物抓到。”坚果船长将门锁死，“这里是船长室，只要我们不露头，它们看不到我们就不会想要进来。”

“你是这里的船长？”

“没错，叫我盖伊就行了。”

“盖伊船长，告诉我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我是听到许多惨叫声醒来的，不知哪里来的怪物开始袭击船上的人。虽然只有手掌大小，但是它们会钻进人的后背，然后长出怪物的肢体来。”

看起来船长也不清楚状况，路易只好说：“这艘船的货舱在哪里？带我去。”

“可是它们还在外面。”

“我是一路杀进来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回到船尾，那里有我的船。”

“那我们走吧！”听到还有逃生的希望，坚果船长立刻同意了。

他们离开了房间，顺着坚果船长的指示，他们来到了船体下方的货舱。

“门是被撬开的。”路易看着完好无损的锁。他可不相信这些普罗迪斯能聪明到撬锁，这显然是怪物出现之前发生的事，地面上向外迸溅的血迹也证实了这一点，怪物是从货舱里面被放出来的。

他用点火维持室内的明亮，一边寻找着印象中斯登贝克携带的箱子。

奇怪的是货舱内维持着完好无损的样子，所有货物都静静躺在货架上。

“有了。”

只有某个箱子完全敞开，也许这就是窃贼在意的贵重之物，里面有一堆被打开的空罐。

箱底的触感有些怪异，他捻起了一撮粉末，虽然几乎没有感觉，但仍有一丝凡性被吸进他的身体，这是螺旋草的粉末？

随着空罐被一个个取出，最后路易在下层的边缘意外发现了一个还装着内容物的罐子。

“哦我的天，好臭啊。”坚果船长并不明白路易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这罐子里装着一团黑色凝胶状物，正发出难以描述的臭味。路易似乎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随后他眼见路易将玻璃罐封口后把它变没了。

“先生，你难道是魔术师吗？”

路易不置可否：“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安全了再说。”

……

有一些普罗迪斯顺着人类的气味找到了地下，在狭窄的阶梯上路易将他们一一摧毁，带着坚果船长回到了甲板上。

“呼，终于回来了。”重新呼吸到新鲜的海风，坚果船长松了口气，“你的船是在船尾吗？”

“没错。”路易戒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普罗迪斯，他们现在位于船头，需要从侧面绕过整个船体才能离开这里。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这么说着，坚果船长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路易拉了回来。

这时，从船体的两侧阴影中走出了数只怪物。

雨不停地下，路易有些烦躁不安，有过数次类似经历的他明白这是直觉在向他报警，但是威胁到底来自何方？就凭眼前这些普罗迪斯，不是他说大话，在船头这种只用管前方的地形，无论来多少只，在体力耗尽前他都不会被打倒。

也许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怪物们将船内的灯都砸碎了，整条船几乎处于全黑的状态，这才让他对二层露台突然出现的火光更加敏感，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朝后面的船长扑去，一发火球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后背。

“唔……”

他们掉到了船头的角落里，再往前一步就是大海。

普罗迪斯还会魔术？

在火球亮起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二楼露台上三四只普罗迪斯，用人类的部分举着魔杖，直指向他们。

坚果船长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如果路易不把他扑飞出去，他现在早已是一团焦炭。

“喂，你会游泳吧。”

“那……那当然。”身为船长至少也要是戏水的好手，不过坚果船长并不知道路易这么问的用意。

“那你就先去船尾，我一会儿就来。”警戒着前方的怪物，路易头也不回，一把将他从船头推了下去。

“唔哇！！！”

坚果船长呛了一口水，随即立刻浮了上来。他能从海面的乱流感受到这艘船因为无人控制已经开始无序航行，如果不快点游去船尾，很快自己就会被这艘船甩开。

“喂，我先走一步真的没问题吗！”坚果船长向上方喊道，路易向让他先脱生他很感激，但是这个少年能否独自战胜多只使用魔术的怪物还是未知数。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路易的回答，他决定不再犹豫，在大雨中艰难地分辨着方向，开始向船尾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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