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刻不容缓

司祭应声倒下，路易也瘫倒在地上。

斩出剑莲之后，时间在缓缓流逝，持续一秒不到的沸血术之后的数十秒，他仍然没能恢复过来，心脏在重压下剧烈跳动，视线也逐渐模糊。

奥莉安娜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了过来。

“没事吧？”

“还行。”路易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远处司祭的身体在不断抽搐，然而令人恐惧的是，即使身受重伤，他仍然一言不发。

“我其实一直在好奇这一点……”路易对奥莉安娜说，“今天终于有机会了，要不你把他拖到这儿来，我们把他遮脸的布揭下来看看。”

“我也想看。”奥莉安娜笑道，艰苦的战斗过后，他们需要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一会儿她就将司祭拖到了路易面前。

那块用来遮脸的布与尖帽连在一起，路易强撑着发热的身躯，索性将他头顶的整个尖帽一同摘下。

“还以为是个怪人，没想到长得挺普通的。”奥莉安娜盯着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这张脸，发表感想。

“是啊。”

摘去象征着凰神教司祭身份的尖帽，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有着不修边幅的棕色卷发与拉碴的胡子，男子的嘴巴大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天空。

从抖动的舌头可以看出他还远没有到要死的地步，只是这个出血状况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乐观。

“等等……有些奇怪……”路易越看越不对劲。

等他们从揭开神秘的微妙满足感中回过头来认真审视司祭的行为，便发现了诸多问题。

受到如此重伤，还能一言不发，他真的是正常人吗？他的目光失焦，就好像……

“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对吧？”

戈尔加里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真的吗！”

“没错，这和弗兰布里茨用的那些小伎俩不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精神操纵……令人遗憾的是，恐怕凰神教内部有我的族人。”

“奥斯迪欧之眼吗？”

“没错，当精神力强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然而说到底这种精神控制也是不完全的，如果想要完全的控制，就必须把自己的灵魂和对方的灵魂同化才有可能做到，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戈尔加里安解释道，“这种所谓的精神控制，本质上只是一种精神压迫，利用精神力的差别将对方的自由思想关入精心编制的囚笼之中，便能够创造你眼前这工具一般的生命，想必他的灵魂现在也在这囚笼之中哭泣吧。”

“有办法能像解除斯登贝克与伊吉菈的限制一样救他吗？”

“当然有，莫不如说这边还要更简单。我不知道操纵他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要用这种低效率的手段创造傀儡，也许他误以为自己是奥斯迪欧一族仅存的血脉，想要解除精神囚笼，只需要同是奥斯迪欧一族的人逆向操作就行了。”

“逆向？”

戈尔加里安用了一个形象的说法来告诉路易这种精神控制的效率有多么可怜，想要压制他人的精神，达到控制的效果，就需要精心编织一个牢笼去关押对方的灵魂，然而被关押的灵魂不会就此屈服，它一定会在牢笼内不断地反抗，这使得整个牢笼变得像气球一般。

“你想想，要往气球里吹气需要多大的力气，而用剪刀去戳爆一个气球又需要多大的力气？”

路易恍然大悟，要关押一个犯人需要封锁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而放走他只需要打开一个很小的缺口。

即使控制者的精神力再强，想要解除他布下的控制也只在同族的一念之间。

果然，在奥斯迪欧之眼的注视下，司祭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光彩。

“好痛啊啊啊啊！”

在取回身体的操纵之后，身为凰神教司祭的男人，发出了猛兽般的嚎叫。

路易尴尬地笑着，还是用霜露替他止血，只是流失的血液不会回到他的身体，此刻司祭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感谢你把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路易！”

“你知道我的名字？”

司祭点头，“其实**纵时我多少也有些朦胧的记忆，没想到最后帮我解开束缚的竟然是你，看来命运的安排不假。”

“我想这跟命运的安排应该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司祭站了起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难怪你不知道，你以前是看不见的对吧？”

他准确地说出了路易的过去，路易惊讶地站了起来。

“你是？”

司祭摊了摊手，“好吧，之前我在老家见过你，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叫克林格，这么说你可能没有印象，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后来你又在自由都市的劳伦斯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对吗？”

“对。”

“我就是他们家的儿子……”

克林格平淡地说出了令路易目瞪口呆的事实。

“你是说……”

他全都想起来了，自由都市是他和简妮在战火后到达的第一站，他们在那里被好心的劳伦斯夫妇收留。这一切并不是巧合，因为在他记事以前，他的父母就曾经带他来过这里，当时也是寄住在劳伦斯夫妇家。包括这个劳伦斯太太对他提起的名字，以及寝室里画像中的年轻人，模糊的记忆瞬间与眼前的这个男人连上了，这是何等的巧合。

司祭身份带来的震惊让他暂时忘却了要追击弗兰布里茨的任务。

最重要的是，克林格可是知道他父母情况的人！

“没错，我知道。”在路易向他打听之后，克林格表示肯定，“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父母的情况都告诉你，但是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啊，抱歉。”路易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何况奥莉安娜还在旁边，他怎么能陷在自己的私事里面。

平复心情，他望向那坚果状的石牢内部，入口处散发着奇异的光。

“你是来找弗兰布里茨的吧，他就在里面。”看穿了路易的想法，克林格对他说道。

解放了克林格之后，他看上去想要协助自己击败弗兰布里茨。

现在到了要抉择的时候，在场的三人目前的状态都不能说是健康。

弗兰布里茨是评议会主席，除了精通精神魔术以外至少能够飞行。奥莉安娜已经耗尽魔力，在只能白刃战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触及对方。克林格处于极度贫血与精神虚弱的状态，他虽然能够依靠神性飞行，但是在虚弱状态下更容易受弗兰布里茨的精神魔术影响。

而他自己呢？

路易想着，连夜激战，一直到现在傍晚时分，连续24小时无间断的战斗，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是他一路上斩杀的众多普罗迪斯为凡性之匣恢复了一层封印，来到了两层的状态，而封印内的凡性也即将注满。

他可以用霜露缓慢恢复伤势，再消耗凡性恢复疲劳，是三人中唯一还能继续作战的。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也不会飞行。

这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飞行不是问题，”戈尔加里安说道，“等你开始和弗兰布里茨交战后，除了黑暗魔术和霜露以外，不要使用任何其他魔术，把魔力源的操纵权交给我，我会给你加持飞行术。”

原来还有这一手！

按戈尔加里安谨慎的性格，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他会建议路易先退一步，毕竟他非常抗拒在路易的小儿科冒险里面搭上自己的性命。

然而今天他的表现却有些反常，路易决定不去深究，而是将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抉择上。

“克林格大哥，我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吗？”

“当然，你能叫我一声大哥我很高兴。”

“好的，奥莉安娜，克林格大哥，我希望你们能够从这里平安离开。”

“你是想一个人去挑战弗兰布里茨吗？”奥莉安娜有些急了。

“对。”

“你疯了吗？”即使被奥莉安娜搀扶着，克林格仍然想去抓路易的肩膀。

“不，这是眼下最明智的决定。”路易说道，“奥莉安娜，你已经没有魔力了对吗？我很感谢你在刚才战斗中的付出，但是面对弗兰布里茨这样的大魔法师时，没有飞行或是远距离伤害的能力是无法做出贡献的。克林格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很虚弱，抱歉刚才我下了重手，即使有神性在身上，你现在面对弗兰布里茨的精神魔术有还手的能力吗？”

听了路易的话，二人都无法回答，因为他们明白他说的完全正确。

他们不是盲目的人，知道在战斗中未必人数多就有优势。只是……要让路易一个人去和弗兰布里茨战斗，和那个评议会的主席战斗，听上去就毫无胜算。

“你不是要去送死吧？”克林格想要确认的只有这一点。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路易说道，“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能打败他，但我会尽可能妨碍他。所以你们出去之后，一定要帮我搬救兵。”

路易刻不容缓地想与弗兰布里茨战斗，是有原因的。不然他可以等待所有同伴恢复到最佳状态，再发起更有把握的总攻。

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这场战斗是有时间限制的。

弗兰布里茨本人在谋划什么路易并不知道，但是学院内突然出现大量的普罗迪斯一定不是他原本的目的，让它们在学院内掀起混乱对他毫无帮助，而且还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即使现在学院内守备力量薄弱，凭借伊吉菈等魔法师也能够迅速将这场暴动平息下来，在这之后他难逃被调查的命运，也就是说，在普罗迪斯引起的骚乱被镇压之前，他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足以和所有学院内的魔法师匹敌？

路易摇了摇头，再怎么想这也太不合理了。

然而来到这里之后，他逐渐明白过来，既然弗兰布里茨现在在世界树的核心区域，那么之前世界树的疯长一定与他相关。在用普罗迪斯瘫痪雷芙娜的守备之时，他成功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所有人都在提防怪物的肆虐，而无暇关注世界树的异状。

弗兰布里茨不会傻到相信这些普罗迪斯能够撑过一天时间，他一定会在这些怪物被消灭之前，利用世界树完成他要做的事情。

恐怕等到那时，再想阻止他就不可能了。

因此无论是弗兰布里茨还是路易，都是在与时间赛跑。

克林格与奥莉安娜面面相觑，的确，他们现在在这里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如果路易与弗兰布里茨交战，他们一定会成为累赘。

现在最优的方案，就是他们迅速离开这里，将幕后黑手的身份公布，并寻求帮助。

“我明白了，但是以我们目前的状态来说，从这里到上面需要不少时间，也不能保证立刻就能找到援手。而且，我必须提醒你，弗兰布里茨即使在评议会的主席中也算是棘手的人物，和他交战一定要小心。”

在离开之前，克林格叮嘱路易。刚恢复自由之身的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救命恩人路易的死去。

……

站在入口前，现在这里只剩下路易一人，凡性之匣缓缓释放着生命力，他深吸一口气，除了右肩的伤口还在扩散，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完全的状态。

从这里看不到内部的情况，只有魔力结阵的光从中透出来，魔力的浓度上升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

“是时候了。”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戈尔加里安揶揄道。

但是路易从他的话中多少也听出了几分认真的味道。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阻止我？”

“被你发现了吗，”戈尔加里安严肃地说，“说实话，在前方等待着你的是毫无意义的战斗。这场战斗在最初就有设计的味道，弗兰布里茨露出马脚的契机，是你抓到了斯登贝克。但这也是偶然，如果那艘客船没有发生暴乱，你就不会这么快找到线索，继而赶上今天发生的骚乱。这一切的背后，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安排你和弗兰布里茨敌对。”

“不，这是我必须面对的战斗。不论是否有人设计，我相信我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就让我们一起去跨越这道难关吧。”

路易点了点头，朝着入口内走去。

穿过光影斑驳的入口，他来到了坚果状石牢的内部。

内部有着宽广的空间，地面是由外而内逐渐升高的倒漏斗形。在中央的最高处有光柱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顶。这难道就是世界树的根系吗？

无数的魔力结阵在空中漂浮，在光柱的底端有一个人影，不断绘制着新的魔力结阵。

受这些魔力结阵的影响，地面上不断伸出新的世界树的根须。

当路易来到内部以后，那个人影缓缓转过身来，似乎是早就料到路易会来，。

只看外表的话，他是一个有威严的老头，虽然年纪很大也蓄了很长的白胡子，身材却依然挺拔，比路易还高不少。

“为什么要这么早来，明明还差一点，就要完成了。”他望着天上漂浮着的众多魔力结阵，感慨道。

“我是来阻止你的。”

“当然，我明白。”弗兰布里茨丝毫没有惊讶，他早料到路易会来到这里，“你能破除我的魔法两次，这令我十分惊讶，而且还是我十分自傲的独创魔法‘噤声灵触’，为此我可是受了不少打击，一个钻研魔道到了我这把年纪的魔法师的独创魔法的奥秘，竟会被你这样的小鬼解开。”

“那两条魂蛇吗？他们可完全没有杀伤力。”

“我很早就知道你，没有下狠心除掉你是我的失误，之前找的杀手应该已经将你的武者才能全部废掉了才对。”

弗兰布里茨并不是没有针对过路易，他亲自击败狄米特里并夺走了冰柜，在那时路易追击并看到了他的背影，为了能够抹除目击者，他雇佣了杀手。

“原来那次是你……”

在与简妮重逢后，他们回罗尔歇的路上，路易被人袭击并封印了斗气。

如果没有独角兽之血，这次袭击绝对会成为他死亡的最大原因。

“我很想知道，是谁给了你勇气来到这里的，看看你吧，一个入学不到一年的低年级学徒，想在我这个评议会主席面前讨到什么甜头。”

“成为评议会主席的本应是伊吉菈，而不是你，你只是用卑劣的手段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

“伊吉菈吗？我有印象，我记得她来自阿尔特兰有名的家族，是特殊体质，天生就有出类拔萃的魔术才能。不过你误解了，我本无意成为评议会主席，只是为了找一个魔女候补，才让她尝试一下的。”

“魔女候补？”

难道弗兰布里茨也知道黑暗女神会的事情？

“对于雷芙娜学院是在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背景下建立的，我比你了解得多。一直以来雷芙娜学院就是黑暗女神会的庇护者，也难怪凰神教曾对雷芙娜学院发动了战争，他们想要抹除黑暗的信徒曾经建立的一切文明，不过我却不这么想，普罗迪斯计划虽说是在凰神教的支持下进行，但是这个计划的关键，用于创造普罗迪斯的寄生生物，是来自于深渊的原住民，第六代黑暗之王邪眼蛛后的造物。”

“你……去过深渊？”

这不可能，眼前的弗兰布里茨身上没有黑暗之种。

“不，取得这些生物遗留下来的蛋只是机缘巧合，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涉足那里，不过伊吉菈却可以。所谓的特殊体质，那就是除了晶核以外，全身的魔力含量也很丰富，这是成为魔女的必要条件，因此只有让她去亚辛城，她才会觉醒为魔女……不过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虽然我查到了很多资料，却始终不是他们的一员。我很快就意识到，原来成为魔女必须还要有一种叫做‘黑暗之花’的东西，但那都是原生魔女才有的，心灰意冷的我放弃了进入深渊的想法。”

“但你不知道，她的身体变小后，每天都被噩梦折磨。”

“是吗？看来那是副作用，总之在她变小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评议会主席候补。”

看着弗兰布里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路易捏紧了拳头。

“那么伊格希尔呢，为什么你要陷害他？那个储藏罐里的怪物，是你研究的产物吧！”

“陷害？不，你想错了。”弗兰布里茨并不同意路易的说法，“放逐他是评议会的决定，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理由。因为那个危险的魔法，他早晚都会被放逐。好在是由我来送别他，才能防止他在外面兴风作浪。”

“你也对在他的灵魂上施加了魂蛇吗？”

“是的，命令他不能再使用与提及他那危险的魔法。”

“你简直疯了。”

“不要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年轻人。我做的都是正确的选择，像你这样能让我意外的魔术师学徒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了。你很快就会明白，今天以后我就会成为整个大陆的主宰，如果你现在开始服从我的命令，也许我还会在你钻研魔道时指点一下。”

“整个大陆的主宰……你在开玩笑吗？”

“这是真的。”

说到这里，弗兰布里茨向旁边走了一步，“看见我的身后了吗？”

从他让出的空间里，路易看到了一个被埋在世界树根系底端的东西，一个被两侧的世界树根须如手臂环绕般禁锢的破旧杯状物体。

弗兰布里茨得意地笑着，“这是只有在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圣器——不朽灵杯！而世界树则一直在保护着它。”

他将手放在不朽灵杯之上，路易的视线也汇聚在这个破旧的杯状物体上面。在见到它之前谁都不知道不朽灵杯的真正模样，然而为何人们会如此肯定，这个表面破破烂烂的东西会是太古时代的圣器。

它只是静静地躺在世界树根须的怀中，就有吸摄人心的诱惑力。任何人只要看了它一眼，就很难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在看到不朽灵杯的一刹那，路易的思考完全停止了，那是一种甘甜而不腻的**，集合了他所能想象的世间一切美妙，只在梦中出现的安逸袭击了他。他跪了下来，全身都不听使唤。

“就算是我，要习惯抵抗这种诱惑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凭你那水滴一般渺小的精神力，恐怕只要看了一眼就会成为废人，然后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灵魂奉上，成为它复苏的养料了吧。”

望着失去行动能力宛如废人的路易，弗兰布里茨重新开始绘制魔力结阵。

令世界树沉眠的大型魔法，正逐步走向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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