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可救之人（下）

秋日凉风吹拂，城旁柳树之下，两名少女一个说，一个听

说那把凌悦打得满地打滚的包子铺老板，说那好心让自己与凌悦上山采药的老掌柜

说那死前方悔愧对妻的徐魁，说那正直心善收留自己与凌悦的王远行，说那貌美心毒欲取师娘头颅的冷霜凝

也说那夺人钱财，取人性命的匪寨，说那那纵容儿子在城中欺男霸女的卫贤兵，又说那从未谋面的三娘，说那易容成三娘模样的居于其府上的梅若风

更说那沉默寡言，不知姓名，螳臂挡车的刀一！说那一人一枪挡于离安城门前的不退半步的色老头！老何！还有那陪自己凌悦还有老何走了三千里，后又疾奔千里！累死于青州城前的老马！老黑！

苏绣说的不快，但有些人，却是一笔带过，而又有些人，却说的祥尽无比

这些事儿，她记得清清楚楚，不漏半点，她本是个小乞儿，遇到凌悦之后，那平平无奇的人生，却似乎是突然有了波澜，可如今，那伴了自己六年的身影，却是不在身旁

小白默默的听完了苏绣说的话，听完了那些与她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苏绣在说这些人时，除了凌悦，老何，还有那匹叫老黑的老马外，便再也未说任何人名字，小白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个山上所遇之人的妻子，好可怜…终其一生，却是皆为一人而悲”

苏绣轻轻点了点头

小白又说

“那个欲杀你师娘的女人，也是当真可恶！”

苏绣又轻轻点了点头，以心视物，此时的秋日，却成了悲秋，苏绣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身后的柳树上凹凸不平的树皮

“这可就是小凌所说的伤春悲秋”

苏绣转头看向小白

“墨姐姐说，将心中忧愁说出来，便会好上一些，为何我却觉是忧中添忧，愁上加愁”

小白看着苏绣的脸庞，认真的想了想

“定是你心中忧愁太大了！分出来，可自己却不觉半点，以为会少一些，可却是和原来一样，所以便会觉得是愈加忧愁！”

苏绣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小白，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可见到你，我倒是真觉心情好上了一些”

“…”

小白沉默不语，着实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苏绣轻轻后仰，抬头看向空中的一朵朵云彩，片刻以后，轻声问道

“白，你有梦想吗”

“梦想？”

小白闻言偏了偏头，毫不犹豫的回道

“有啊”

苏绣转头，笑看向小白，明明是苏绣还要年少一些，此时，若是有旁人看之，却会觉得，苏绣为长，白为少，自古便有老顽童，却也有少年老成，心智，从来不看年龄

“是何呢？”

苏绣轻声问道，小白与苏绣对视，笑着回道

“救天下不可救之人”

“哦？”

苏绣微微惊讶，却未想过听到竟是这般言语，沉思片刻后，却是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小白的肩头

“既是已是不可救，又如何能救”

小白看着面露笑意的苏绣，不由的，也是笑了起来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可师姐告诉我，这不可救，不必是救不得，便是这不能救亦是算之在内”

“不能救？”

苏绣收住笑意，随后看向小白，眨了眨眼睛

“何为不能救？”

小白看着对自己眨眼睛的苏绣，脸微微红了一下，好好看，随后清咳一声，正色道

“天下之大恶，又或是为天下之大不为，行天下之不可行之事者，皆为不可救之人”

苏绣看着眼前的小白忽然说出这样一段话，只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苏绣神色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白

“这话是白你自己想出来的？”

小白摇了摇头

“也是师姐与我说的”

苏绣沉默，想到了之前小白所说的，师姐待我很好，可后来却日渐疏离，家家有本难念经，这世间，谁人无苦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白的声音打断了苏绣的思绪，苏绣轻轻揉了揉额头，最近却是愈来愈容易开小差了，感受着秋日的凉爽，苏绣的思绪飘回了多年之前的一个夜里，茅草屋中，两个孩童相依而眠

“我小时候的梦想啊，是成为天下最有钱，最有钱的人，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挨饿，不用挨冻，我还能开设很多粥铺，给那些吃挨着饿的人们，一口热粥”

“啪啪啪”

身旁传来一阵鼓掌之声，却是小白眼睛眯起，看着苏绣

“善！这是大好事啊！”

苏绣笑看向小白，摇了摇头

“那是我曾经的梦想了，如今，却不是这个了”

小白如之前苏绣一般眨了眨眼睛，看向苏绣，苏绣沉默片刻，眼睛眯起，整个人却是突然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之感

“如今我，想要权，天下至权”

小白愣愣的看着眼前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苏绣，下意识的问道

“为何要权了”

苏绣目光跃过城墙

“有权，便能定他人生死，而非他人定我与小凌的生死，有权，便能改了这世道，而非是像现在这般，诸国征战，百姓饥寒，有权，便能定善定恶，而非像现在这般，分于立场，而不论对错！”

“可…可要这般…”

小白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苏绣，未曾想过，这般话语，竟是从面前这女子口用说出，定生死！改世道！断善恶！这当真是饕餮般大的野心！而做这些事的前提，却是要拿着这天下的权柄！这是要…

小白忽然便有些不敢去想了，诸国逐鹿中原，百家游说诸国，或是求和，或是求战，或是求理，小白并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或者说，是很单纯，可她却有着许多人所没有的东西，不能说是能看透人心，到她却能察觉一人所言，是否从心，便如师姐，便如墨何，在小白看来，皆是从心之人，而眼前的苏绣，所言亦是从心，发自肺腑的野心！

小白心中突然忽然浮现出师姐曾与她说过的话，亦是刚才自己对苏绣说过的话

“天下之大恶，又或是为天下之大不为，行天下之不可行之事者，皆为不可救之人”

小白有些呆呆的看着苏绣，心中有一个声音喊道，此乃，不可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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