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尽量将眼中的怨毒隐去,感受着江涛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如此看来,便是那名为凌悦的骠长为女,而自己又得手,将其杀之,今日,却亦是无差,自己与其所言的三人之约,在其眼中,恐怕一直便是个笑话
眼神瞟向江涛身旁的妇人,而后又回至江涛身上,黑微微低下头去,额前的黑发垂下,遮住了眼帘,心中愤恨,却是不敢现于脸上,脑海中忽然响起很多年以前,师傅与自己和师妹说的一番话
“百家之说,皆有其理,为证其道,而游说于诸国之间,然,国也,权者也,利益之大集也,道顺其利,取之,道逆其利,弃之,或可取而后弃,又或弃而后取,诸子百家,多者百人,少者,便如同我阴阳家,数人,而权者,手握天下之大势也,万人,十万人,百万人,路,何其难矣”
黑将头抬起,眼神变得平静,眼前之人,便为权者,而现在自己却已是取而后弃,江涛依旧是和之前一般看着黑,等着黑的回答,他想知道这阴阳家的毒女定欲杀此人的缘由为何,并且,既然黑欲杀此人便说明此人有其特殊之处,杨庆亦是与自己讨论过此人,屠凉城,而人未带回,可御军之中又偏偏多了一个整日以面甲覆面之人,可是有些太巧了?
黑看着江涛,随后缓缓伸出了左手,掌心向内,掌背向外,黑的五指笔直且修长纤细,若撇开肤色不说,便当真是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而此时,在其小麦色的手指之上,却有一块指甲,如若墨染,通体发黑
“哦?”
江涛神色不变,看了眼那块漆黑的指甲
“何意?”
黑将手转过,看了看那块漆黑如墨的指甲,随后将手收回,看向江涛
“幽魂脂,天下至毒,无人可解,无药可医,平日无色无味无毒,遇血方化,短则十息,长则百息,中毒者必死”
江涛咧嘴一笑,眼神讥讽
“你觉得你能伤我分毫?”
黑的目光突然停留于江涛的右边脸颊,在那里,有一道疤,黑收回视线,随后摇了摇头
“此毒已用,可毒者未死,这便是我定杀此人之理由,杀天下不可杀之人,我的毒皆对其无用,此人对我而言,便是不可杀”
“哦?”
江涛双眼眯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现于面庞,帐中陷入安静,片刻之后,江涛缓缓开口
“据我所知,庆儿今日应是不在军中,而那人今日亦是不在”
江涛顿了顿,重新拿起了挂于腰间的白玉狮子,轻轻摩挲
“你确定那人是男子?”
黑回忆着那日的种种,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还可真是颇为有趣了”
江涛手指摩挲着白玉狮子,沉吟片刻后,看着黑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既欲杀他,那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三日,三日之后,将此人的尸体带至影楼,随后便滚出离安,若是三日已至,此人仍活,自会有人前来取你性命”
黑眼神一动,向江涛低头抱拳
“谢总司”
江涛并未回答,又看了黑一眼,随后轻轻将坐于木椅之上的美妇扶起,一同走出军帐,黑保持抱拳的姿势,在帐中站着,过了近半个时辰后,黑抱拳的双手方才分开,垂于身侧,黑走至木桌旁,看着放于木桌之上的面甲,轻轻戴上,随后走至账外,目光望向天际
“可是还余三日可活?毒既无用,我如何杀得了他”
此刻正是午时,军士们大多在吃午食,演武场中,空旷无比,黑将左手手掌放于眼前,看着那块黑色的指甲,沉默片刻,迈开步子,向账外走去,其方向正是凌悦所居军帐
离安城街道之上,江涛驾着身前马匹在离安城中不紧不慢的前行着,身后厢帘半开,美妇手拉厢帘,面露忧色
“涛儿为何要给那毒女三日时日,她已说了她的毒无用,此女除却毒杀之术高深,武艺却是并不如何高强,即便是侥幸得手,可那人却并非是涛儿欲杀之人,且按涛儿所说,杨小子极为重视此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损了涛儿与杨小子的情分,百害无一利啊”
江涛神色如常,转头对着美妇微微一笑,随后回头继续驾着马匹缓缓前行
“此为试探,黑不过是用来钓鱼的食饵而已,娘亲无需多虑”
美妇眉头却依然未舒展
“涛儿,我自然是信得过你,可不知为何,这次娘亲的心头却是有些不安,涛儿你,尚需小心啊”
江涛沉默,双眼眯起,看向前方,他不信,他不信那军中面覆面甲的人是无关之人,便是黑亲口说此人是男子,他不信,便是杨庆说那人为城中军士,他亦是不信,他自幼便不信任何人,除了身后的美妇,其他人,皆可有变数,不会去信任任何一个人,亦不会对任何一人展露本心,这便是他江涛
江涛忽然伸手,在自己左边脸颊轻轻一摸,那儿,有些一道疤痕,这是六年前一个代号为刀一的男子留下的,他本该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可却临阵倒戈,江涛闭上双眼,感受着身前吹拂而过的阵阵秋风,人心又经得起几次推敲
“架!”
江涛忽然猛然一挥马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一声爆响炸裂开来!身前马匹一声嘶鸣,猛然加速!美妇掩嘴惊呼
“这乃城中,涛儿慢些”
江涛回头
“娘亲既有预感,那么涛儿自然是会小心,此事我已有谋划,便先将娘亲送回影楼,随后我便要去面见王上!”
——————————
待从武魁府回来,却已是傍晚了,凌悦从马车上跳下,向驾车的张和道了声谢后,便向自己的营帐走去,长裙自然已是褪去,穿的仍是那一身银甲,面覆面甲,与出演武场时无异,秋夜有些冷,凌悦缩了缩脖子,停下步子,轻轻跺了跺脚,随后继续缓缓向前走去,军靴踏地,在这秋夜里听的格外清晰
今日这识字进行的并不顺利,教周姚握笔,便已花去了近两个时辰,本是吃了晚食便应回来,奈何仍有两词未教,便与杨庆打了声招呼,方到此时,才得以回,凌悦又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过今日的晚食倒是吃的尽兴,回想着晚食之时,杨庆与周姚那两张震惊的面庞,凌悦便觉得有些好笑,苏绣可从未露出这般表情,便如同自己吃多少,便应就是如此一般
脑中想着些有的没的,凌悦不知不觉便已是到了帐前,正要掀开帐帘,凌悦的手却是停于半空,耳朵微动,后退一步,看向营帐,帐中有人!
脑中许多念头一闪而逝,凌悦神情冷盘,出声道
“何人!”
话音落下,片刻后,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于帐中传出
“是我”
凌悦闻声,眉头皱起,直接向前走去,掀开帐帘,看向帐中,一道这几天日日可见的面容映入眼帘
“你来此处何意?”
黑此刻正坐于凌悦的卧榻之上,甲胄尽去,穿着一身白麻衣,目光望向凌悦,神色平静,木桌之上的烛火微亮,将黑的面容一半隐于黑暗之中,昏黄的烛光,白麻衣,小麦色的皮肤,再加上黑那可以说说是出众的姿容,融合在一起,令凌悦心头有了一丝怪异之感
黑看着站于身前,面覆魑魅面甲的身影,缓缓开口
“三日后我便会死,仔细回想这二十年岁月,却是终有遗憾,证道已无可能,与师妹再见亦是奢望,纠其因果,虽是咎由自取,可你却也有其因,今日可否于我死前,实我一愿?”
凌悦此时面甲之后的面容之上,满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这名为黑的女子为何如此,可看其面容,却是又极其认真,凌悦皱眉,微微思量
“我虽不知你究竟在说什么,但你可先说来听听”
黑看着凌悦,眼神平静
“我于八岁随师父上山,之后便习毒之术,我得到了许多了究其一生得不到的东西,但也失去了许多人轻易便可以拥有的东西”
凌悦不明所以,沉默不语,静静听着,黑看着凌悦,继续说道
“我常年浸染于毒物草药之中,身体自然会不可避免的会沾染药性,又或是毒性,每每无心受毒之时,我便会自己配以解药,或是草药祛毒,又或是以毒攻毒”
“八岁起便是如此,如今已经有十数年,如今我的血亦为剧毒,常人若触之,便会死”
“我今年已是二十四的年纪,寻常的女子,到了我这般的年纪,却已出嫁,又或是已为人母,可我却因身体的缘由,此生无望得子”
黑脸上忽然出现一丝忸怩之态,一丝红晕涌向面颊,黑微微低头,吸了口气,看向凌悦
“既然你不会受毒,那今日可否让我死前,经历人事”
凌悦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着黑,但片刻之后却是反应了过来,看着眼前神态忸怩的黑,一股荒诞之意现于心头,凌悦皱眉,他并不如何的信任眼前之人,亦不是会为美色所动之人,凌悦沉默片刻,并未言语,向着坐于床前的黑走去,到其面前之后,左手压于其肩,用力一推
却见黑缓缓躺于卧榻之上,双眼闭起,脸上仍留有红晕,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凌悦眉头却是皱得更紧,此女竟是真有同眠之意!凌悦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向帐中木桌走去,随后在木桌后的木椅之上坐下
凌悦看着躺于床榻之上的黑,想了想
“我不知你如此,但你可是先应告诉我,你三日之后,为何便会死?”
主公请上座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