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试探

缓缓睁开眼眸，看着被烛光照映的呈现出暗黄的帐顶，黑缓缓从卧榻之上坐起，看向前方，凌悦坐于木椅之上的身影倒映于其瞳孔之中，黑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后伸出左手看了看

“我杀不了你”

凌悦皱眉

“你欲探明我性别，军中皆为男子，若你欲杀之人性别为男，你自可直接杀之，可你既已试探，那么便说明，你欲杀之人的性别，极有可能为女，既然如此，你即便是杀不了我，亦是无事，何来三日便死一说”

黑坐于卧榻旁，双腿微曲，荡于身侧，眼神中有些一丝恨意与悔意，但马上又消失一空，深深吸了口，平定下心中有些翻腾的情绪，黑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到凌悦的身前，静静打量着凌悦

“可否将面甲褪去，让我看看你是何样貌”

凌悦摇头，黑心中一声叹息，虽凌悦拒绝是情理之中，可不知为何，心中仍是一阵失望，黑又是自嘲般一笑

“可否让我坐于你身侧”

凌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现今，他在此女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敌意，两人的身材皆是纤细，且军中的木椅，大多极宽，两人并肩而坐，倒也不是太过于拥挤，凌悦仍旧和之前一般，正襟危坐，看着黑，黑却是轻轻伏下身去，双臂为枕，轻轻趴于木桌之上，如同一只趴着的黑猫，轻声缓缓说道

“我为阴阳家的毒师，证道之机，便是杀天下不可杀之人，这不可杀之人，可于人，可于国，可于天下，违理，杀师，为不可杀，杀一国之忠良，乱朝堂，亦为不可杀”

黑轻轻转头看着凌悦

“而我，本欲弑君，乱国，亦为不可杀，为了实现我的目的，我寻到了江涛，为他的娘亲淬炼折寿保颜的药膳，以及为他杀三人的约定，而换取入夏幽王身侧的机会”

凌悦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

“为何要选一国之君为目标，这应是最难杀之人”

黑轻笑一声，不再去看凌悦，将头转过，似是回忆

“师傅待我很好我自然下不去手，我与师妹按照阴阳家规定，只能活一人，我本想快刀斩乱麻，却在最后关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黑顿了顿

“一国之忠良，我下得去手，且应是可以成功，可我却是不想如此轻易的便杀了不可杀之人，若杀了，便要回去，与我的师妹决断生死，于是我便选了这一国之君，杀一国之君，何其难矣，可后来，我又遇到了你，我的毒皆对你无用，却是比一国之君更为难杀之人，我不想死，却也不想我师妹死”

凌悦眉头皱起，对于黑所说言语，他大概是听的明白的，便是其中听不明白的，他也无心深思，微微想了想，理了理头绪，凌悦问道

“我可是你与江涛的三人之约中的最后一人”

黑轻轻点头

“不过是与不是，如今看来，却是已无区别，无论你是否为江涛欲杀之人，我如今终究是难逃一死”

凌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江涛那张有些阴柔的面庞，双眼眯起

“江涛言而无信？”

黑沉默不语，帐中陷入寂静，片刻后，凌悦缓缓站起，黑感受到身旁动静，转头看向凌悦，凌悦与其对视，缓缓说道

“我对你并无好感”

黑却是闻言一笑

“自是应当如此”

凌悦看着趴于木桌之上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若你不死，该当如何”

“不死？”

黑看着凌悦，竟是笑了出来，笑的有些开心

“不死？如何不死，此地乃是离安，江涛想杀一人，可有杀不掉之理？你莫非是当今的夏幽王？便是当今幽王，江涛若决心杀之，如何能阻？”

凌悦并未理睬黑，而是继续问道

“你恨江涛吗”

“恨？”

黑收起笑意，一丝怨毒划过，但又立即消散

“恨又有何用，若要说，此起江涛，我却是恨自己更多一些，优柔寡断，贪生怕死，与虎谋皮，我本就有了这份准备，怨不得别人，只怨我自己而已”

凌悦缓步走至黑身前，俯下身去，双目紧紧的盯着黑的双眼，透过面甲，黑看到了一对狭长的眼眸，如同两柄直刺人心的利器，此时，低沉的声音自黑的耳旁传来

“你已无生念，既然如此，我们便做一笔交易如何，只是一线生机，但于你而言，乃为无本生意…”

————————

夜已渐深，军中大帐，杨庆有些疑惑的看着站于身前的凌悦

“这般时辰，你来我帐中为何？”

凌悦微微躬身，看着杨庆

“我此次前来，乃是欲求魁首一事”

杨庆眉头皱起

“求？”

私下无人之时，凌悦从未用这种语气与杨庆交谈过，杨庆下意识的便察觉到了凌悦欲求之事定不寻常，但仍是说道

“何事，先说来听听”

凌悦轻轻将头盔与面甲褪去，放置于一旁，甩了甩头发，随后说道

“可还记得入我骠中的那名女子？”

“嗯？”

杨庆点了点头，静待后文，凌悦低头想了想

“此女乃是你义父派至军中，来探我虚实，想必你也知道，而如今，江涛却要取此人性命，而我”

凌悦眯起双眸，看向杨庆

“不想让她死”

杨庆闻言，目光忽然变得凌厉，片刻后，杨庆收回视线，指节轻敲桌面，在帐中发出规律的“哆哆哆”的响声，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抽疼之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杨庆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想让我和我义父反目？”

“并非是让你和你义父反目”

杨庆这般言行，却是比凌悦所想要好的多，本以为其应是怒不可遏才对，凌悦向前走出两步，指了指自己

“江涛想要杀我”

“我之前便说过，此女觉我为男，即便是如今，仍是如此，可江涛却仍令其杀我，三日之后，若是我人尚活，那么江涛便会取其性命”

杨庆面无表情的看着凌悦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凌悦微微一笑

“此女绝对无法杀我，她亦是知道这点，所以，便来寻我，将一切全部都告知于我，她已是心存死志，我自是很容易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杨庆缓缓从木椅上站起，走至凌悦身前，低头看着凌悦，眼神晦涩不明

“她欲杀你，既然她杀不掉你，你为何反而要救她性命”

凌悦抬头看着杨庆

“这点无从告知于你，你自然会觉我定有谋划，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但现在最明显的问题，却是你”

“我？”

“不错”

凌悦点了点头

“江涛不相信那女子所报，亦是不相信你，你应该明白，我如今在御军之中，江涛已知，你屠了凉城而归，偏偏在此时，军中多了一名身份古怪的军士，且对于江涛，你是空手而归，他那样的老狐狸，自是不可能完完全全的相信你”

“我至今未能明白，你为何要担着如此大的风险，将我与小姐带至离安，你也应知道，我在次一天，江涛在除去我之前，便一天无法安眠，他定会想法设法的将我除去，我今日便问你一个最直白的问题，亦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凌悦双目注视杨庆，开口道

“你究竟想不想让我死，若是对我性命不在意，你自然可以袖手旁观，但若是你不想不想让我死，那么，你便与江涛站在了对立面之上，无法善终”

“我不明白你心中是如何想，江涛应也是不明白，但你自己，却应该知道是作何想”

“今日所来，实则并非请求，乃为问心，我来离安后，便一直在想，你为何如此，回忆你的所有行为，最终，我却得出了便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想法”

凌悦看着杨庆，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根本不想让我死！”

“于凉城之时能杀而不杀，于离安之时能囚而不囚，并且将我与小姐安置在这离安城中可以说是最为安全之处——御军以及你的武魁府之中，诸多事情，却在一一明说，你根本不想让我们死”

杨庆仍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凌悦，但其放置于身后的手，却轻轻的颤了一下，凌悦说的没错，若是自己想要这眼前的女子活下，便是与义父站在了对立面之上，并非是现在反目，而是自己在凉城之时，将这两名女子藏于御军之中之时，祸根便已埋下，而自己也是一直便知道的，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心头突然涌出一阵疲惫之感，杨庆看了凌悦一眼，随后转身走回木椅，单手撑额，另一只手对凌悦挥了挥

“今日之事，莫要再谈，你好自为之”

凌悦看了眼坐于上座的杨庆，双手抱拳

“那便先谢过魁首大人了”

随后转身离开帐中，此行，若是杨庆未动杀心，三日之后，那名为黑的女子，便不可能死！

既然如此

凌悦走于账外，双眼眯起

“这离安，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离安王城之前，江涛于大门之前停下，片刻后殿中响起王城侍卫的喊声

“暗网总司，江涛，求见王上！”

“暗网总司，江涛，求见王上！”

“……”

喊声如波浪般推进，最终，由一名侍郎传至王城正中的一处私殿之中，数分钟后，王城大门缓缓打开，江涛眯眼看了眼天色，面无表情，挥了挥衣袖，缓步走入王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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