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两全

魁斗当日，天公不美，头顶阴云，飘细雨，但魁斗依然是正常的举行，百官皆来，演武场周围，临时撑起了一个个布篷，为这些夏国的权贵遮雨，而一万名御军与这些布篷相对而立，为扇形散开，入眼，一大片的银白，军士与布篷的中间留有一片空地，其上搭驻了一个青石台，便就算是魁斗的场地了

雨水砸落于甲胄之上，崩裂为花，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凌悦听得有些心烦，他少时便不喜欢落雨，如今依旧如此，硕大的演武场，此刻，只余有雨声，众人皆在等待，等着军列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杨庆此时手持赤渊而立，目光穿过场中，望向那一个个的布篷，一人坐，百人立，杨庆缓缓向前走出一步，手中赤渊忽然重重砸下！随后单膝着地

“臣，拜见幽王”

随着杨庆的动作，其身后的万余银甲，如出一辙，一片甲胄的摩擦声响，一时间，盖过了雨声，随后，巨大的声浪瞬间便于这演武场中辐射开来

“拜见幽王！”

孙御看着眼前的这大片银白，点了点头，随后遥遥的向上扬了扬手，杨庆缓缓起身，身后又是一阵甲胄摩擦之声，孙御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涛

“开始吧”

江涛面无表情，双手拢袖，向孙御微微躬身，随后轻轻一挥衣袖，倒也没怎么在意这雨，直接走入了中间的石台之上，目光于众军士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于为首的杨庆身上

“武魁杨庆听令！”

“行，守魁之职！”

杨庆遥遥一抱拳，随后手持赤渊，走入场中，江涛又是一挥袖，继续说道

“御军凉城之行，以三千之数，斩叛军万余，立此大功，方得扩至万余，筛选，乃为军部的方大人与刘大人彻夜未眠，方才选定，而你等新入御军之人，也皆是有所长，应是无愧于我夏国之最精锐！御军二字！今日，王上原话乃是，御军如今人才济济，应让一些有能力者，崭露头角”

“你们可有头角可崭？”

江涛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看向孙御

“王上！臣闻御军之中，近日，有一终日面覆面甲的骠长，武艺高强，练兵得当，乃为将才，这今日的第一战，便由此人开始，王上意下如何？”

“嗯？”

孙御先是眉头微皱，随即又笑道

“能得总司如此赞誉，倒是少见，那便就由此人开始”

本就是杀鸡敬猴，可江涛如今却是指了一只鸡，孙御心中略有不喜，但一人比之迫在眉睫的漠丘之事，却是显得无关痛痒，便也就由其而为，江涛双眼眯起，双手拢袖，躬了躬身，随后转身看向杨庆

“不知那骠长何在？”

杨庆缓缓提起手中赤渊，指向面前的众军士

“凌悦！”

御军之中忽然产生了一阵骚动，以往魁斗，向来是自愿上台，而今日这般，指名道姓，却是第一次，许多不识凌悦之名的军士，亦是将这名字默默记下，王虎等十人此刻瞪大了眼睛看向凌悦所在之处，实在是这一幕发生的有些过于突然

凌悦此刻眼神透过面甲，看着那站于台上，身穿一身墨黑金边大袍的江涛，随后微微低下头，缓缓的走出了军列，随着凌悦的前行，万余道视线皆向此处看来，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凌悦微微加快了些步伐，来到了杨庆身前，而后分别向坐于布篷下的张御，江涛，与杨庆抱了抱拳，却未有言语，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交汇于这呆着面甲，只知其名为凌悦的军士身上

江涛深深的看了眼凌悦，随后笑道

“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凌悦面甲之下的嘴唇微微抿起，随后双手抱拳

“回总司，忘了”

声音不大，却也不轻，站于前方的军士与百官，皆是耳闻，本是喧闹的演武场，突然便又安静了下来，江涛仍是面带笑意，随后，轻轻拍了拍凌悦的臂膀

“我却总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总司说笑了，我却觉从未在何处有见到过总司”

“哈哈哈哈哈”

江涛拍了拍手，哈哈大笑

“许是看错了！许是看错了！”

而后又看向杨庆

“那便开始吧？”

杨庆点了点头，江涛转身缓步走下高台，站在了孙御身侧，一同看向场中

江涛下台之后，杨庆便与凌悦拉开了些距离，持枪而立，此刻，场中只余两人，个子皆是很高，但身形，却是相差甚多，凌悦远远看去，只能说是修长，而杨庆，则为魁梧，杨庆提了提手中的赤渊，看向凌悦

“你的武器呢？”

凌悦知道杨庆所指为何，但在此处，使用青鹭，却难免会收到一些有心之人的猜测，凌悦指了指腰间，随后将制式的佩刀缓缓抽出，一抹森冷现于身前，杨庆默默的看着凌悦将刀抽出，随后说了句令凌悦觉得莫名其妙的言语

“有时我会想，若我，不是我，是件多好的事”

声音不大，正好能让凌悦听见，凌悦皱眉

“动手吧”

杨庆深深的看了眼凌悦，眼神闪动，随后将赤渊重重的向下一掷

“咚！”

一声闷响，青石碎裂，四分之一的枪身没入青石之中，赤红色的长枪直接被钉在了石台之上，杨庆摇了摇头，随后亦是于凌悦一般，将制式的佩刀从腰间缓缓抽出

“倒还是公平”

凌悦嗤笑一声，只是话音刚落，便已是右手持刀，左手压住刀背，挡于身前！

“铛！”

只是眨眼之间，杨庆那近乎九尺的身躯便已出现在凌悦身前，将手中短刀，狠狠劈下！雨幕之中，两柄铁刃之间忽然爆出一串火光，现于众人眼中！凌悦向后退去半步，随后左手松开刀背，侧身顺势将刀带向地面，而后身体跃起，猛然向前一踹，却被杨庆以左手格挡，而后五指成爪，抓住凌悦脚踝，猛的向前一拉！凌悦右手握刀，将刀身一转，对向杨庆心口，逼其松手

“噗嗤”

一抹鲜红，却是突然现于凌悦眼中，凌悦瞳孔忽然猛缩！杨庆抓在脚踝的手同时松开，随后整个人倒向凌悦，两人此刻看上去，就像是抱在一起一般，只是杨庆的背后，有着一把穿体而出的短刀，鲜红，将两人身下的雨水染成了红色

“淅沥淅沥”

演武场中的所有人！无论是军士，又或是百官，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石台之上，此时，万人无言！只余雨声！

凌悦双目愣愣的看向雨幕，手掌处传来阵阵的温热之感，那是血，杨庆心口的血，短刀，刺穿了他的心脏，耳边，杨庆的声音响起，却是已没有了什么气力

“我…我…抱不了你”

“你的…手上…握着刀啊”

“这世上…可有…可有…”

声音渐低，凌悦脑中有些空白，松开短刀，杨庆身体于凌悦身前缓落，最终低头跪于凌悦身前，杨庆双眼失去神采，嘴唇微动，说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两字

“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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