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御与江涛两人缓步离开后,百官便也随着散去,这些身居朝堂的官员神色各异,但目光却大多是看向那此刻站于石台之上的那道身影,或是低声交谈,或是沉思不语,或是面带笑意,又或是愁容满面,一阵短促的喧闹之后,空留下了一个个立于雨幕之中的布篷,演武场中,重归安静,只余雨声,滴落个不停
凌悦站于石台之上,目光于身前万人之上扫过,万人之阵,凌悦从未见过,但此刻,面对这万人,凌悦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波动,明日鸡鸣便要前往漠丘,太过促狭,他有许多事想做,却不知,可否能做完,魁斗并未用去太多的时间,此时,正午尚未至
凌悦目光在身前缓缓停留,随后转过身去,将手中的赤渊如之前一般钉在了青石之中,而后转身,走至了杨庆身旁,弯下身去,看着那面部因失血而变得惨白,双眼无神却未闭的杨庆,轻轻用手抚过其双目,嘴唇微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凌悦伸出手,将杨庆的尸首抱起,而后转身,看向众人,身音平稳,却是盖过了雨声
“他应死于战场,而非死于我手”
凌悦沉默良久
“或许多年之后,又会有新的武魁,又或是多年之后,我仍居于此位”
凌悦目光看向众人
“莫要忘了,我凌悦之前,乃是杨庆”
御军忽然骚动起来,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可这一万人中,却有有那么数千人,身体颤抖,这些,皆是御军之中的老卒,杨庆为魁六载,他们中,有些人便跟着杨庆,跟了六载!本以为便会一直这样跟着,跟到哪一天,死在了沙场,又或是为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一同随着那道身影,征战四方!可今日,便就如此突然,没有一点点预兆的,那人,就这样死了
方才,江涛质问凌悦之时,他们可以喊那一声胜者为魁,因为这是规矩,御军的规矩!无人可破!而此时,除却了那所谓的荣誉,独独面对凌悦一人,而非是百官之时,对于这将杨庆一刀透体的凌悦,这些老卒们心中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却是爆发了出来
悲意!怒意!悲杨庆!怒凌悦!可凌悦此刻说的话,却又让他们,让他们没办法将心中的怒意宣泄,若是他叫嚣!他立威!他自觉不可一世!他自觉为夏国的武之最!他们便可嗤之以鼻,他们便可低声冷笑!
可此刻
此刻!
那站于石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却让他们觉得,他并不如何的高兴,那散于耳中的言语,那有些淡漠的语气,让他们觉得,这言语之中,有着淡淡的悲愁,于是这悲愤没有缘由的转变成了其他的情绪,一种古怪的情绪,凌悦的声音再次响起
“便是死,也应当是马革裹尸,而非是死于今日的魁斗”
“若是可以,若是并非今日,并非今时,并非今世,我或许可与他共饮杯中的美酒,谈谈这处处悲戚的世道”
凌悦忽然觉得有些累,有些事,发生的太快,一切,都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凌悦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空中的阴云,一滴雨水穿过那狰狞的魍魉面甲,滴落在凌悦眼中,凌悦并未眨眼,缓缓低头,看向众人
“凉城去三千,归一千,此处,应是还余三千的御军老卒”
军列的骚动渐渐平息,那些御军之中的老卒,此刻皆是看向了凌悦,目光中或是疑惑,或是淡漠,或是仍有悲愤,又或是平静
“我不知,你们随了杨庆多久,但我却知,你们无悔随着杨庆”
老卒们闻言,皆是有些错愕,凌悦却是忽然吼道!
“抽刀!!”
“刷~~~~~~~”
演武场中,忽然出现了一大片,如同浪涌一般的寒光,凌悦看着身前,轻轻回头
“走好”
随后忽然将插于杨庆心口的制式短刀拔出
“噗嗤”
寒光夹带这一串鲜血散于雨幕之中,一些老卒看见眼前之幕,纷纷对着凌悦怒目而视!但凌悦接下来的言语却是令他们呆若木鸡!
“御军听令!!为三千老卒!送杨庆!我凌悦今日!便于此处!再喊杨庆他最后一声魁首!”
“送!魁首!”
万余人先是沉寂,而后,几声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自军列各处响起,那三千老卒中,许多人,不自知的,泪流满面!
“送!魁首!”
“送…魁首…”
“魁首…”
这零散的声音愈来愈多,愈来愈多,凌悦将刀放下,而后又高高举起!!
“送魁首!!!!”
三千老卒,愣愣的看着石台之上的那道身影,随后许多人如若癫狂,喊得声嘶力竭!
“送!魁首!!!”
已是出了演武场的百官猛然回头!面面相觑!其中,一名眉发皆白的军部官员,先是愣住,而后看向孙御
“王上!”
孙御此刻也是有些愣神,闻言看向那眉发皆白的官员,那官员忽然大笑一声
“王上!军心已定!军心已定啊!”
江涛走于孙御身侧,眯眼看向演武场,随后转身,低头不语,片刻之后,嘴角微微扬起
“王上!”
江涛声音颇大,众人的目光皆是于演武场转回,看向江涛,江涛对着孙御微微躬身
“臣,方才得到消息,渝沛城下,那些驻扎的军士,已经是向漠丘行去!”
此言一出,百官的讨论瞬间平息,那眉发皆白的军部官员脸上的笑容,亦是瞬间便散去,江涛余光于周围扫过,抬头看向孙御
“离安去漠丘,两日半的路途,明日晨时出发,便是四日达至漠丘,臣觉,应将距漠丘后的重城的兵力集结,构筑我夏国的第二道防线,距我暗网的碟子来报,此次晋军攻我漠秋的人数”
“十五万余”
“嘶……”
四周忽然响起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孙御眉头猛然皱起,看向江涛
“你之前所要说的,便是此事?”
江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正是此事”
孙御看了江涛一眼,语气之中带上了些冷意
“那为何要于此处说,而不是在演武场中!若是得此消息,我便不会命御军入漠丘!”
“胡闹!”
那眉发皆白的官员忽然爆喝一声,随后看着江涛
“如此一来,这御军岂不是去送死!”
江涛双眼眯起,看向那官员
“方大人,此言差矣,并非是送死,而是非去不可!”
孙御看着身前的两人,而后目光看向江涛
“江总司,孤需要一个理由”
江涛微微躬了躬身,随后转身扫视周围一圈,震了震衣袖
“构筑第二道防线,需从其余各城调兵共筑,至少月余,而漠丘若是无援,面对十五万数的御军,莫说一月,半月亦是困难,而此刻,若是想构筑尽快的构筑第二道防线,便需要用最少的军士,拖延最多的时间,而这般,御军便为首选”
江涛缓缓转身,看向孙御
“王上,此乃一国之危,取舍之间,大为重,小,为轻”
孙御皱眉不语,片刻之后,开口道
“漠丘,弃之?”
江涛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而后看向那名白眉白发的官员
“方大人可有更好之法?”
白发白眉的官员低头不语,江涛又看向孙御
“王上”
孙御亦是看着江涛,缓缓开口
“此事,御军不可知”
江涛微微躬身,嘴角翘起,低眉而语
“自是不可知,便是因此,才方至此时方说”
微微侧身,看向周围的近百官员,江涛直起身子
“蜘蛛专猎蚊蝇,还望各位大人,有些话,莫要多言,诸位大人,可是皆在网中”
百官,低头不语!
——————————
距离安数十里之处,一支近两百人的马队正在缓缓前行,大多是一些身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而马队的正中,却是有些十余辆马车,车厢玲珑秀美,一眼便能看出,其中所坐之人,定为女子,若是再近些,便又会发现,这百余名身着麻衣的下人,模样皆是俊俏秀美,若是再仔细端详,不难看出,这百余下人,竟是全为女子,所有下人的左胸口之上,皆用红线,绣有月圆楼三字
这月圆楼的名气,近日在夏国境内倒也不小,听闻乃是个于镶凌走出来的青楼,欲去夏都离安谋个富贵,其中女子,皆为艺姬,途经数城,倒也不会过多停留,也不接客,但各城却皆有人看到了那些个坐于车厢之中的女子,纷纷感叹,当真是惊世之姿容,红颜之祸水,传闻又说,这月圆楼中,有个满头白霜,却才过二十的女子,又说还有个妩媚至极的红衣美妇,各城皆有纨绔,又或是权贵,想将这支马队留下,却是无一成功
于是呐,这又有传言,说这百人的马队,皆为精魅,吃人不吐骨头,尽管如此,却仍有人死皮赖脸的跟着这支马队,途经一城,这马队后便跟着一波人,这跟着人的人愈来愈多,愈来愈多,方至此时,竟是有了近千人,看起来,也是颇为壮观,且大多是年轻的权贵子弟,吃喝拉撒的全部自行处理,倒也是不嫌苦,不嫌累,而且,这些个自诩风流的贵公子们,但凡是近马队百米,便会被那些个似是会武艺的下人所驱逐,这一路走来,却是无一人可近车队百米
马队之中一个车厢之中,一名柳眉杏目的少女坐于车厢正中,其身旁坐着一名满头白发的少女,而对面,坐着一名身着红衣,容貌妩媚的妇人,妇人虽是美艳,但其左袖,却是空荡,柳眉杏目的少女此刻脸色平静,但其眼眸深处,却有着一丝期盼,左手轻轻拨开车帘,看了眼帘外,而后看向红衣美妇
“红姨,何时可至离安”
红衣美妇也是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对着少女微微一笑
“少主,若是不出意外,明日鸡鸣之时便可到了”
主公请上座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