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演武场中的万余军士,皆被凌悦挥散,独留一人站于凌悦面前,凌悦看着面前那面无表情的军士
“陪我走走”
说完,便也就没去看那人,双手抱着杨庆的尸体,向前走去,那军士也果然是就后了凌悦一步,跟着凌悦缓缓而行,两人无言,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演武场的入口,几名看守演武场的军士显然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凌悦怀中所抱之人,而后又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再去看,低头道
“见过魁首!”
凌悦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随我去次魁府,我有些事,想问你”
那军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凌悦缓缓转身,看向那几名看守大门的军士
“待我再回之时,便去召集御军全员于演武场青石台前集合”
“是!魁首!”
凌悦迈开步子,向演武场大门外走去,身后的那名军士,紧随其后,待看不见两人之后,看守大门的几名军士将头抬起,互相看了看,随后其中一人犹豫片刻,伸手指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若是没看错,魁首身后跟着的,是千夫长张和吧”
剩余的几名军士皆是不语,目光却是聚集在了这名军士的身上,那军士也是察觉到了周围几人的目光,赶紧摆了摆手
“你们可别这样看着我啊!我可没往坏了想!”
“我就是觉得,咱们这魁首,和我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几人沉默,片刻之后,一名军士出声
“的确是,不大一样,却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这名军士话音刚落,却是又有一道粗旷的嗓音传来
“整那么多有的没的弄啥叻,看门就给看好咯,怎么着,咱们这新魁首是会来抢我们袋子里的米呐,还是啥的呐,赶紧赶紧,都给站好咯!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少他娘说话,多他娘干活!”
这声音粗上了许多的,乃是这御军之中的一名老卒,另几人虽也为老卒,可皆是从其余地方调来此处,与那新兵蛋子,没啥区别,于是一片甲胄的摩擦之声,四人分开,而后分别站于大门四角,演武场前,重回安静,只余雨声
演武场至武魁府并不远,两人便就这般一前一后的走着,也不说话,就是一个走着,一个跟着,走了没多久,两人脚步停下,凌悦本是欲直接推门而入,手掌至门前只是却是停了下来,单手扶身前尸体,另一只手,直接微曲,随后轻轻扣了扣木门
院中脚步响起,而后伴随着“嘎吱”一声,木门缓缓打开,随后凌悦便看到了一张错愕的脸,这是院中的一名家丁,凌悦见过,那家丁似是痴傻一般,站于原地一动不动,便就这般,呆呆的看着凌悦与张和两人从其面前走过,开门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府中的家丁下人,但这些人在看到凌悦,以及其双手所抱之人后,皆是如同那开门的家丁一般,呆呆的站于原地,待凌悦走至院中央时,整个府邸,已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凌悦将杨庆的尸体轻轻的靠在了院中那颗最大的榆木之下,而后视线扫视了圈周围零零星星,站于各处的家丁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杨庆死了”
这是个显而意见的事实,杨庆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以及那无力垂下的脑袋和双臂,绝不会让人觉得,那是个活人,可凌悦的话语,却是像将什么点燃了一般,也不知是从哪个家丁开始,这府中的下人们纷纷从各处跑来,扑倒在了那颗最大的榆木之前,以头点地,哀嚎不已
哭声响亮,神色悲戚,便如同是杀子之仇,弑亲之痛一般
“老爷!老爷啊!!!”
“老爷!!!”
凌悦面甲之下两道剑眉微微皱起
“我杀的”
话音刚落,哭喊与哀嚎之声却是忽然戛然而止,所有家丁下人皆是转身看着凌悦,二十余人纷纷左右看了看,而后,又不知是从哪个家丁开始,这些之前满脸悲意的仆从下人们,又朝着凌悦开始磕起头来
“恭喜!魁首大人”
“恭喜老爷!”
“恭喜老爷,夺得武魁之位!”
凌悦的目光从眼前这些家丁身上一个个扫过,最后,一声叹息从其口中传出,怪不得他们,这世道,便就是如此,这是赖以为生的活计,丢了饭碗,便会是连饭都吃不饱,这饭吃不饱,养不活自己,又如何会谈什么忠,义,礼,撕开了那层名为虚伪的面皮,其下真实,却皆是些令人可悲,可笑,可叹的东西,人当有傲骨,却并非是人人皆能有傲骨,有些人,活着,那用来支撑身体的骨头,便已经断了,断了,便直不起来了
想的却是有些远了,凌悦自嘲一笑,而后向着面前的家丁下人们摆了摆手
“我不喜欢人多之处,也不喜欢有人照顾,在离安混口饭吃,并不难,你们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又或是,一辈子不娶妻生子”
凌悦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众人
“你们的赏银,由谁负责”
数十名家丁沉默不语,神色之中有些惶恐,看着这名面覆鬼面的新老爷,他们其实见过凌悦,可他们,却无法将眼前之人,与那日来府上的那名英气逼人的俊秀女子联系在一起
院中沉默,片刻之后,一名年纪不大,侍女模样的少女手掌微颤的将手轻轻举起,凌悦目光看去,那少女下意识的锁了锁脖子,凌悦略感惊奇,没想到管着武魁府银钱出入的竟是个如此年纪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老…老爷…喊我小环便是”
凌悦倒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那名为小环的女子说道
“将这些家丁之后一年的赏银发给他们,而后你留下”
凌悦顿了顿,目光又看向那些伏于地面的家丁下人
“我觉得我可以说是很仁慈,同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声音不大,却带着冷意,家丁下人们闻闻磕头
“谢老爷大恩!谢老爷大恩!”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凌悦轻轻摆了摆手
“不要谢我,这是杨庆死前与我说的,这些,也是你们应得的”
“老爷……”
这些家丁们闻言,忽又将头回过,看向了那背靠榆木而躺之人,又不知是从谁开始,一阵抽泣之声,现于院中,凌悦再次挥了挥手,声音依旧是冷的
“跟着小环,领了银钱,便离去,至于小环,便就待于帐房,我过后,会来找你”
名为小环的女子此刻也是在低声抽泣,闻言怯怯的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向着帐房走去,随后,家丁下人们也是起身,随着小环离开院中,离开武魁府,自是不必定要穿过庭院,从旁绕之,也是可以,这些家丁下人们,离去之时自然是不会再经院落,他们最为擅长,便是眼色,凌悦此刻,显然是有着事情要处理
家丁下人们离去之后,凌悦转身,看向张和,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们一同将他葬了吧,便就藏于这榆木之下”
“我或许,不经意间,便欠了他一些东西,或许以后,我会欠更多的人”
张和不语,紧紧的盯着凌悦,凌悦忽然轻轻一笑
“差点忘了”
随后纵身一跃,来到了书房之前,推门而入,再出之时,手中多了本蓝皮书册,而后走到了杨庆身旁,轻轻将书本放在了杨庆身侧,如同与一名朋友交谈一般
“其实,有时候觉得,你便只是个孩子,却因为手中握着的力量,而必须行着这份力量的应行之事,若是大些,再经历的多些,你便也不会去想这世上可有两全”
“人一直走一直走,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个的决断,一个个的选择而已,从来便就没有什么模凌两可的两全,忠于心,便可以了”
“喜欢这鬼怪之书,有何不可,你可知那次,你却让我觉得你有了丝人味儿”
凌悦一边自言自语般说着,一边用将压于泥土之上的石块掀开,而后双手插入泥土,将一块块的土块,抛至一旁
张和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道正在扒着土的身影,那动作有些可笑,就像是一个孩童,在玩着泥巴,一边刨着坑,一边在和身旁同行的孩童交谈,沉默良久,张和忽然缓步向前走去,最终于凌悦身旁蹲下,一言不发的与其一同刨着土,张和看着那张和苍白的面庞,心中却是有些苦涩
魁首,怕是只有这般的女子,才能令你动心吧
土,渐渐的盖过了那具身着银甲的身躯,他今年,也不过方才二十八而已,这小土坑挖得并不如何的好,但却能让他的身躯平躺,泥土愈来愈多,渐渐将这具身躯埋藏,泥土之下,他呈卧姿静静地躺着,胸前,放着那本他经常翻阅的书册
鬼神怪志
武魁,杨庆,一生,无败,夏国境内,真无敌!
银甲持枪铁马骑,
从戎六年无败绩,
手掌御军云楼立,
夏国境内真无敌,
自问一生无愧意,
征伐四方平乱局,
武魁之名为谁立,
谁人能夺武魁名!
却有惊鸿乱人迷,
铁肠亦会存柔情,
忠义孝礼当头立,
何从与卿花满地,
世上可有两全计,
可否同卿共相依,
终是无情对有情,
终是有心对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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