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护国鬼（一）

“踏踏踏踏踏踏”

夜色之中，山野之间，如同奔雷一般的马蹄声不绝于耳，数以千计的火把远远看去，如同夏夜的流萤一般，拖出一道橘红的弧光

“全军！缓行！！！”

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兀的出现在马蹄声中，随后便听得陆陆续续的响起响起一声声高亢的号令之声，在这旷野之上传得格外的远

“全军！！！缓行！！！”

“全军！！！缓行！！！”

“缓行！！！”

随着一声声军令的传达，这支奔袭之时声势惊人的骑军，由头至尾，放慢了速度，橘红色的弧光，也渐渐化为了一个个星火

“踏踏，踏踏”

奔雷之声变为了极有规律踏地之声，细听之下，却不会觉得嘈杂

“全军！！停行！！！”

又是一开始的那道低沉嗓音，突兀的响起，随后，又是如之前那般，军令如波纹一般散开，马蹄声渐渐停息，随后，那散于各处的火光一阵晃动，而后，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沉寂

凌悦缓缓放下伸于身侧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座下马匹的鬃毛，调转马头，将右手握着的赤红长枪向地上掷去，随着一声清脆的金石交错之声，凌悦目光看向身后的万人铁骑

“原地轧营休整！六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随着凌悦的话语，一个个军令又如波浪一般，缓缓推开，沉寂消散，一阵喧闹猛然现于这荒郊野岭之中，万人声响，何其的庞杂惊人，一时之间，满耳喧闹，军列最前，张和翻身下马，走至凌悦身前，低头想了想，开口道

“以现在这般的行军速度，明日午时，便应可达漠丘”

“嗯”

凌悦点了点头，从马背之上跳下，抽出赤渊，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马匹，通体雪白的巨马亲昵的蹭了蹭凌悦的手心，待凌悦将手抽回之后，马蹄重重的踏了踏地面，自行向着一旁的树丛走去，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匹乃是夏国的名驹，皓雪，可负重千斤而日行百里，体型比之寻常的马匹，大了近四分之一，性格暴躁，乃是烈马

又有传闻说此马喜处子，若是处子骑于其背，便会温顺易驯，但却也仅仅是传闻而已，此等良驹，夏国举国也不过一掌指之数，如何又轮得到女子来骑，对于此马如今对凌悦这般温顺，众军士倒也并未多想，在此之前，杨庆为魁之时，也是把这皓雪驯的服服帖帖，对于凌悦这般，军士们便也是见怪不怪了，既是夏国武之最，此等之事，又何需惊叹

张和目光从那行远了的马匹身上收回，对于身前之人，张和的心情复杂，但此刻，却也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张和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差不多也应是这个时候”

凌悦长长呼出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背靠赤渊，便就这般倚靠于长枪之上，双手环胸看着张和

“张和，问你个问题”

张和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眼身前的凌悦，此刻夜空所悬正是皓月，银白的月光散于身前那人的银甲之上，让人觉得圣洁不染，但偏偏那杆赤红色的长枪与那魍魉面甲，却又是如此的狰狞，组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妖异，张和神色微动，微微撇开视线，看向别处

“魁首问便是”

凌悦背靠赤渊，目光遥遥看向夜空

“你怕死吗”

“嗯？”

张和的表情显然是错愕，但凌悦却并未看见，张和犹豫片刻

“怕”

“嗯”

凌悦点了点头，似乎张和的这般回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若是有不得不死的理由呢”

“不得不死的理由？魁首…敢问魁首是何理由”

“嗯”

又是一声轻轻的答应之声，凌悦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若是为了至亲，若是为了你的效忠之人，若是为了你的名声，又或是死你一人，便能活十人百人，你，还怕死吗”

张和闻言眉头皱起，他不知凌悦此般说这些话是何意思，但这并不会妨碍他的思考，设身处地的思考，片刻之后，张和点了点头

“现在想想，应是会怕，但若是当真如此，或许，便不怕了吧”

“呼……”

“嗯，说得有些远了”

凌悦听完了张和的回答之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随后一阵铁甲摩挲之声，凌悦轻轻换了个姿势，依旧是背靠长枪，却能令凌悦感觉更舒适些，再开口时，却是已不再说那些张和不明其意之言

“你得到了消息，僵持数年的敌城无粮，而后你奉命率十数万大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欲破敌城，此事于你来说，应是胜券在握，若是如此，你会如何攻城”

张和默默的看着凌悦，从头至尾，凌悦的目光便从未停留于自己身上，语气也是随意，便如同是闲暇之时的碎言碎语，但张和却并不敢大意，任谁也听得出，凌悦此刻所说的，便就是欲攻漠丘的晋军将领，张和皱眉思索，良久之后，缓缓说道

“若是我，既已是胜券在握，而敌城无粮，既然如此，围而不攻，观其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待到城中军士饥不择食，军不成军之时，敌城便会不攻自破”

“确实如此”

凌悦轻轻点了点头

“但这城是敌军重城，乃为一国之门户，然，敌国双面临敌，大规模的调动显然不可能，你又会觉如何”

眉心处的丘陵有多了几道，张和沉默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既为门户，那便应是会有援军，但既然无法大规模的调动，那想必援军定不会多，且必军目的，应是向漠丘运粮，如此一来，若是我…”

张和说至此处，眉头又紧了几分！

“待敌军粮至，敌城休整之时，行攻城之势，一举破城！一网打尽！”

凌悦转过头来，看着张和

“早些歇息，明日，便会有恶仗，莫要将此事传出，今夜，大家便好好休息”

“此事…漠丘那边…”

凌悦轻轻一笑

“我听闻漠丘守将余胜，从戎数十年，说是戎马一生，亦不为过，你觉得你能想得到，他会想不到吗？”

“便早些歇息吧”

“……”

张和沉默，似是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凌悦待张和走后，背靠赤渊，看向夜空，耳中已没了初停行之时的喧闹，如此速度的急行，军士们，也是累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皓月，悬于夜空，银白的月光，如同白霜，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儿，知道了，又能做何事，知道了，却又做不了何事，却又是另一回事儿，凌悦轻轻闭上双眼，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背后的赤渊之上，感受着这荒野之上吹来的干燥凉风，口中呢喃着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话语

“老何呐，你说”

“几人得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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