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孤舟,浪冲船头,颠簸斜走,浪退船留
日落西山之时,晋军退去,八波连续不断的攻势,并未让这座灰色的城池沦陷,橘红色的斜阳洒向城池,漠丘城前,数以万计的尸体倒于地上,被割下的头颅,四肢,胸腔肚囊被割裂后从身体里流出的内脏,城前的泥土,变得潮湿,那本是干燥的沙土,吸饱了军士们的血,而变得看上去不那么干燥了,暗红色的土壤,在余晖的照射下,呈现出了有些诡异的亮红色,刺鼻的浓烈血腥味,远远散开,吸引着乌鸦,秃鹫这类食腐的飞禽在上空盘旋,这些尸体,对于它们来说,是饕餮盛宴
兵器,箭矢,散乱的插于地面,又或是身躯之中,这些尸体,皆是漠丘守军的,而晋军留下的尸体,皆是在其换阵之时,被带了回去,当然,也并非是全部,仍是有一部分的晋军尸体被留在了城前
漠丘城门大开,数千军士在城门间来回穿梭,将城外的一具具尸体拖回城中,这些尸体将会被草率的埋在漠丘城后的乱葬岗中,没有墓碑,没有坟头,唯一的证明,便是挂在他们身前的木质名牌,有些人,却连名牌也找不到了,便是连这唯一存在的证明,亦是随着这边陲的秋风,而飘散无踪
军士们神情或是悲痛,或是麻木,或是愤恨,或是恐慌,晋军如同浪涌一般的攻势,渐渐的蚕食着众人心中那名为希望的东西,他们仍可握紧武器,仍可上阵杀敌,为了身后的土地,他们仍可抛下性命,死战不退,但此刻,所有人心头皆是知道,这场仗,这场守城之战,能活下去的希望,渺茫
晋军攻城第一日,五人,去其一!漠丘城头中,不算伤员,守城军士,不到四万!
以两万为阵,冲击守阵,绝不焦灼,待后方出阵便退,如同车轮碾地,丝毫不给漠丘的军士们喘息之机,尽管余生指挥得当,不断的进行着人员的调度,变阵,依靠着背靠城墙的优势,也不过是与晋军在伤亡勉强齐平而已
漠丘是关隘,城墙之坚远超其他的城池,两边依山而建,坐拥地势之优,若是据守城中,自可减少伤亡,然,固守城中,便只能依靠着城池,这是一把双刃剑,晋军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显然是对漠丘势在必得,攻守之时,出城迎敌,若是守阵不破,那些攻城器械自然无法使用,但若是守于城中,一但那些攻城器械发挥了作用,城门失守,那么,到了那时,十六万晋军便能源源不断的自城门涌入,漠丘的守军,将失去仅存的主动权,人数占优的晋军,会以大水冲岸之势,吞没城中的所有反抗力量,城门不失,晋军便能称之为攻城,城门一道落入晋军之手,对于晋军而言,便不是攻,而是屠,此刻,城中尚有数万守军,自然还未到据守不出之时
城头之上,亦是有数百军士来回的将阵亡军士的尸体搬下城去,城头之上的军士,皆是手持长弓而战,场面自然是没有城前短兵相接来得凄厉,依靠着城墙,伤亡,也比城下的那些军士少了许多,堪堪近千,阵亡军士,皆是被晋军的长弓所射的落羽所杀
地上密密麻麻的散落着近万箭矢,数十名军士正将这些箭矢捡起,堆放在一起,如今军备不整,且漠丘失去了后院凉城,箭矢用去一支,便少一支,这些尚可能用的箭矢,自当是要收集起来,往来匆忙的军士之中,李闯正将今日的伤亡汇报于余胜,晋军退兵之后,李闯便向各个大小将士统计了今日的伤亡,虽不准确,但却也有了个大概的数字,八九不离十
“将军!今日晋军攻城,属下粗略统计,我漠丘军士,应是战亡了九千余人,重伤者一千有余,轻伤者近八千”
余胜闻言,沉默半响,目光远眺向城外那大片的晋军营帐,过了良久,余晖渐渐散尽,夜幕染上大地,一个个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余胜如同回神一般转头看向李闯,却是脚下一个踉跄,晋军近午时而攻,至此时,已是有了近八个时辰,这八个时辰,余胜便就一直站在墙头之上,注意力的高度集中,神经的高度紧绷,体力脑力的快速消耗,让他劳心伤神,待到此时,神经微微放松,一阵眩晕感,瞬间袭来
“将军!”
李闯并未离去,汇报完战损之后,便一直呆在原地,此时见余胜一个脚步踉跄,赶紧一步上前,轻轻架住了余胜
余胜轻轻推开李闯,一滩血迹被印在余胜掌心,余胜伸手低头,手掌握了两下,随后借着城头的火光与惨白的月光,看向了李闯穿着的铁甲,大片暗红的血渍被印在铁甲之上,两人对视一眼
“将军,该吃些东西了”
余胜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拍了拍李闯的肩膀,深深的吸了口气,秋夜的冷风,与边疆干冷的空气,让余胜头脑一震
“只今日一日,我漠丘军士便伤亡近半”
李闯沉默
“兄弟们尽力了”
“我知道”
“将军,属下有一事欲禀,若有冒犯,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说”
“御军来城一日,并未参战,且所带粮草,皆是扣于手中,并未交由我们,属下之前派人去讨粮,他们虽未拒绝,却只给了一顿之量,敢问将军…他们…他们可是信不过我们!又或是…”
李闯的声音渐大,显然此事牵动了他的情绪
“我亲自前去质问,可他们却告诉我,这是他们魁首的命令!我漠丘军士在城前豁出性命!陷阵杀敌!他们那号称我夏国最精锐的御军却在城中休整!不战也就罢了!可为何还要将粮草克扣的死死的!莫非是担心我漠丘军士将粮草拿去,而不分与他们吗!!”
“我这么做,自是有我的道理,还望副将莫要怪罪”
正在此时,城头的一处阴影之中,忽然有一阵低沉的声音传出,余胜李闯皆是一愣,目光看向声音的出处,却听一阵铁甲磨损之声,而后,一个高挑的银白身影于阴影之中缓缓走出,银色的魍魉面甲,赤红色的长枪
凌悦看着两人,缓缓走至城边,看了眼城外,将赤渊斜倚于城墙上,而后伸出左手,抬起一个布囊,从其中拿出了三个干饼,用嘴叼起一个,将剩余两个递向两人
余胜李闯对视一眼,从凌悦手中接过干饼,凌悦随后用手抓住叼于嘴上的干饼,狠狠的咬了一口,一阵咀嚼之后,咽下肚子,目光看向余胜
“我们谈谈?”
“若是我所料无错,今晚,城中便会有变故,而我带来的粮草,若是交予了守军,今晚,说不得城中便会火光冲天了”
“你什么意思!”
李闯经今日一战,本就心中对凌悦不满,此时再听凌悦这般言语,顿时只感是一股热血,冲上了心头
“没什么意思”
凌悦并未去看李闯,而是紧紧的盯着余胜
“谈谈?”
“李闯,你先退下”
“将军!!”
“退下!!!”
李闯身体微颤,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片刻之后,抬头看了眼凌悦,快步离去,待李闯离开之后,余胜低头看了眼手中干饼,咬了口后,看向城外
“李闯为我副将已有数年,我知其底细”
“我并非是怀疑他”
凌悦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比起刚才的平淡之意,却是沉重了许多
“今夜之事,城中,只需你我二人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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