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无愧本心

殿中安静，孙御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回过神来，神色却已是不似刚才那般平静无波，眉眼微动，嘴巴半张，便是面颊，亦是有些涨红，低头再看向身前那军士之时，感观却已是与刚才那般截然不同，铁甲破甲，暗红色的血渍留于甲胄之上，本应是一身银甲，如今却是显得暗淡无光，那道贯穿左眼的疤痕，似是散发着战场的杀伐与惨烈之气，换而言之，孙御现在看眼前这军士是无比顺眼，之前的败军之姿，如今看来，却是浴血之姿，陷阵之姿！

孙御余光于众臣身上扫过，待得发现众臣此刻皆是一脸错愕的看着那半跪于地上的军士之时，左手五指握拳，放于嘴前，轻咳两声

“咳咳咳！”

这咳嗽声不响，却在此刻这场合之下听得无比清楚，一声咳嗽声使得此刻这殿中众臣如同如梦方醒一般，本是如同静止一般的大殿，此刻又重新开始动了起来，大多官员皆是满脸喜色，与周围同立于殿中的官员互相看看，却也有少数官员神态各异，片刻之后近百道目光同时交汇于那高台之上

孙御站于高台之上，目光与众臣对视，而后低头看向单膝跪地，伏于身前的王虎

“啪啪啪！”

用力的拍了三下手掌，而后连说三声

“好！好！好！”

声音洪亮，语气高亢，任谁，也听得出这三声之中，所蕴含着的大悦之意，孙御说完，手指众臣

“武魁凌悦，当得武魁之名！守将余胜！亦为我夏国忠良！我夏国的儿郎！自也是无愧这夏国二字！我夏国六万兵马，便叫得他晋军十六万退兵不战！这是天！佑我夏国！”

话音落下，众臣躬身，皆语

“王上圣明！天佑我大夏！”

孙御待得众臣言罢，点了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转身，重新坐回了那白玉阴烛龙椅之上，笑看向那座下的军士

“待得武魁凌悦回我夏都之时，定是要好好犒劳你们，赏！重重的赏！”

“你，叫什么名字！”

王虎此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一殿之中的官员，人人手中握着一国之重权，便是站于最后列的，一句话，亦是能断百人生死，而如今，自己却是站在了这殿中，且是最前列，他的身侧，便是那传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司江涛，身前，更是他夏国的王，夏国的天！

他面对万军之时，可以握紧手中的刀，大吼一身，浴血而战，陷阵杀敌而不惧，可在这朝堂之上，此刻，他却觉得是促狭无比，这是个机会，魁首给自己的机会，他知道，记得当时欲上马驾离漠丘之时，那人走到自己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我对你们十个心有愧意，你们十个是一同来我手下的，亦是最早来的，如今却是只活了你一个，沙场无情，人有情，刀剑无眼，心有眼，好好的活下去，到了离安，将你们十人的荣光，都给带回来！将他们九人的分！都给算上！好好的活着！”

王虎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坚定，双手抱拳！

“王上！卑职姓名为王虎！属武魁帐下御军！彪中十人！十存其一！他们皆是浴血而战！马革裹尸！血洒漠丘城外！卑职有一逾越的请求！可能让卑职，将我骠中兄弟的姓名，念一遍！”

孙御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百官亦是皆是直起了身子，目光看着那站于最前的那名，名为王虎的军士，说小了，是无礼，说大了，是喧宾夺主，尊重，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来的，而此刻，这名军士，便获得了这些手握权柄的百官的尊重，便是在其身旁的江涛，亦是直起了身子，深深的看了王虎一眼

孙御将手轻轻抬起，而后却是又放下

“准！”

王虎神色坚定，双手抱拳

“谢！王上！”

而后站起身来，在这殿堂之上，朗声而念！

“杨休！”

“王浩然！”

“薛二林”

“赵邦”

“王虎！”

“洪彪！”

“王枝攀”

“史乾！”

“孟重阳！”

铿锵有力，咬字清晰，九个名字，被一个个的念了出来，回荡于殿堂之上，与百官耳中，待其念完之后，江涛再次深深的看了眼身旁的这名军士，而后双手环于身前，躬身看向孙御

“夏有律法，除却朝堂百官，面见王上，若无允许，皆不可以，以立姿而视，王询之言，亦是不可多语，若有犯之，执杖刑五十！”

说完，又看向身旁

“王虎，你虽是胜军之士，然，朝堂之上之纲纪，却是不得逾越，此乃不敬！王上念你沙场拼杀不易！想必不会如此重罚！还不快快跪下！谢过王上！！”

王虎默默低头，转身对着身旁江涛双手一个抱拳，随后双腿一弯，双膝跪地

“卑职逾越，还望王上降罪！”

孙御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白玉质地的扶手，目光在江涛身上一扫而过，沉默片刻，而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王虎！好名字！好名字！”

“今日你送这般捷报而来！便是大功！你心系与你一同出身入死的兄弟，乃是大义！律法之事，于蔗民！却不于你！”

“方尚书！”

“臣在”

“退朝之后！带王虎去军部，挂侍郎一职，随后带其领兵五千！再于民间招五千青状，让其一同带去漠丘！协武魁凌悦，一同安置漠丘战亡军士！让我夏国武魁，早日归来！”

“谨遵王命！”

方恒躬身低头，颔首领命，孙御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看向众臣，今日为我夏国之喜日，待武魁凌悦归来之时，便设宴犒赏众军！

“赵佑庭！”

“臣在”

距方恒不远处，一名身穿深蓝官服的中年男人，一步跨出，躬身而立

“设宴之事，便由你负责”

“谨遵王命”

“言枝！”

“卑职在！”

“王太史调查之事，由你全权负责，酌情而定！便不必上报于我了”

“是！”

孙御全部说完，随后站起身来，一阵大笑，而后金黄大袖一挥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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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王虎从军部出来，天空已是有些发黄，低头看了眼手中握着的那一方官印，王虎此时脑中仍是感到有些眩晕，军部不似御军之中，调职便就是魁首一句话的事儿，这侍郎一职，虽只是挂个虚名，但流程，比起御军之中，却仍是复杂的多，抬头看了眼已是快要落下的夕阳，王虎停下脚步，脑中默默的回响着今日在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一切

夏律，他自然知道，但人有时，却很奇怪，明知是弊大于利，却仍是会去做，就像今日，他想过夏律，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却仍是去那般说了， 因为若是他不说，便会愧疚，御军一万，现存千余，漠丘五万，万不存一，骠中十人，只活他一人，却独独他一人封赏，这是凌悦的偏心，又或说是私心，但他却是受之有愧，他战场冲阵负伤，再骑马奔袭百里，身体已是疲惫不堪，若是得杖刑，说不得便会当场毙命！但却只有唯独这般，才能令他心中的愧意少些，许是自欺欺人，却无愧本心

王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城中的那座黑色的建筑，若是事情全部忙完，应是要对江总司登门拜谢，而后将手中握着的调令折起，放于胸前，向着城西走去，临行之前，魁首交代了些事情，应是要快些办完，带兵前往漠丘，让魁首与兄弟们早日回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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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该吃饭了！该吃饭了！你快将这份饭菜给小姐送去！”

武魁府中，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小环站于府中厢房门外，单手托着个其上放着饭菜的木盘，另一只手用指节轻轻扣了扣门沿

“嘎吱……”

话音刚落，房门被缓缓打开，随后一个古铜肤色身上穿着与小环一般无二的丫鬟衣衫的少女从其中走出，小环对着那少女一笑，而后，将手中木盘递出

“小黑，交给你了！”

黑默默的接过了木盘，看了眼碗中的饭菜，随后挑了挑眉毛，看向小环

“今日，怎么又没肉，皆是素食”

“老爷走时将家中值钱的物件全卖了，银子也算拿走了，也不知老爷何时回来，留下的银两，便还是省着些的好，话说小黑你怎么天天问！肉可不便宜！便是老爷在时，小环也没吃过几次，快些先将小姐的饭食送去吧，莫要凉了”

“……”

黑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这饭菜本不是她送的，也不该是她送的，可这名为小环的丫头，似是极为惧怕府中的那个名为周姚的小姐，送了一次之后，边说什么也不肯送了，便死皮赖脸的跑到自己这儿来，说什么也要让自己送去，这丫头是个自然熟，这一来二去，便没事便会来找自己说说话，凌悦曾交代过自己尽量不要露面，一个人倒也是怪无聊的，便没事也会和那小丫头聊聊天，未曾想到，这十数日中，自己与这丫头的关系倒也是好上不少

黑端着木盘，缓步走到了府中正中的一处房屋门前，而后轻轻敲了敲了门，门中并未有什么动静，这名为周姚的女子性格古怪，黑倒也是习以为常，便直接推门而入

“小姐，饭食”

屋舍之中，一名女子伏于案前，手拿一支毛笔，在案前缓缓的写着字，闻听屋门被推，笔锋微微一停，而后又继续缓缓的写着，黑走上前去，来到周姚身旁，随后在案上寻了块空余地方，将木盘放下，看了眼案上的宣纸，其上所写，乃是个漠字，还未写完，少了个大

字说不上是如何的好看娟丽，却胜在端正，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不错”

黑点了点头，随后回身，便欲走出屋门，身后周姚，却是轻轻将毛笔放下，搁于砚上

“她在漠丘，对吗”

黑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眼周姚，点了点头，周姚转身，将案上木盘拿起，随后起身

“今日，便就在院中一起吃吧，你们于我说说，在你们看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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