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护

这是两人在荒野中行进的第四天，他们依然没有看到活人，唯独死人倒是看见了不少。

此时他们以无比深信这里就是异世界，因为他们还看到了哥布林和亚人这些地球上根本不可能有的生物的尸体。

尸体各式各样，死法种类繁多，有被肢解死的，有被酸腐蚀掉的。可见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如今，见惯了尸体后汤文予彻底习惯了，他再也不会因为恶心而呕吐了，现在看到尸体心里甚至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汤文予本该像城市大少爷一样走两步就哭爹喊娘，但他没有。这段时间这些尸体给他上了第一课：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人类还是哥布林。

他甚至从没喊过累，黑木奈央十分清楚自己主人是什么体质的，身体素质无限接近与零，走路都能平地摔、长跑从来跑不完的主人这几天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出休息。她明白，主人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一直在忍耐，一直逞强。但她还明白，让身体强壮的秘诀就是不断去挑战极限。黑木奈央虽然有些心痛，但更多的却是开心，一方面两人可以一整天待在一起，另一方面她感受到了主人的蜕变，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而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对于食物来说，他们并不奉行“去了头就能吃”主义，谁能保证那些奇怪的生物有没有毒呢。但也正因为国度挑剔，所以食物十分有限，他们主要食物是沿途采摘的浆果。中午路过一条河，为了给主人改善伙食，她花了半天功夫才捞到一条不大不小的鱼。汤文予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但当鱼汤煮好后，他却说“我不饿，倒是有点渴。”

随后一把干了那碗鱼汤，而黑木奈央也舍不得吃那条鱼，最后鱼肉变质，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夜晚，大雨倾盆，主仆二人被淋湿了，幸亏有一处山洞为他们提供了休息的场所，他们燃起篝火，用干草铺了一张极其简易的床。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咱们必须快点找到个村子。”

“嗯。”

两人背靠背无言的躺下了。

……

凌晨左右，雷雨交加，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睡着了吗？”汤文予问。

“没有。”

“睡不着吗？”

“……”

昨天晚上，黑木奈央被怪声音惊醒，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主人竟然在拔野草吃。她恨自己的无能，自那以后，她再也无法安眠入睡。

汤文予以为黑木奈央在害怕着什么，于是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早点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笨蛋。”

被突然叫笨蛋他有些一头雾水。

他有件心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们安全离开后，你会离开我吗？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无法付清你的薪水。”

“……”那件事情应该开口吗？黑木奈央不知道该不该说，想想还是算了。

汤文予以为谈到世俗的东西让黑木奈央有些不愉快，于是问，“生气了吗？”

“你猜？”

“我猜你没生气，睡吧。”汤文予转过身去，假装睡去。

那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底。

三年前，汤文予母亲的头七，那夜同样雷雨交加。

汤文予一直以为父亲在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不然，在他母亲头七那晚，那个男人回来了。那时的汤文予正在二楼卧室睡觉，母亲的死让他已经好几夜没合眼，袭来的困意让他睡死过去，所以错过了与父亲最后的见面。

他父亲看起来很憔悴，他将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对面坐着的就是黑木奈央。

打开手提箱，里面塞满了一捆又一捆的美元。

“这些年辛苦你了。这笔钱是最后一笔薪水，以后我就不会回来了。”男人没有任何表情，从他的声调中听不出丝毫感情，仿佛就是个机器人。

他站了起来，递给她一个皮包说“这个明天交给他。”然后转身走向大门。

正欲离去时，黑木奈央叫住了他。

“等等！你不带走你的儿子吗？”

“不了，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家族认为他没什么培养价值。”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醒目的大字“断绝父子关系协议书”。

“你们抛弃他了吗？”黑木奈央淡淡问道。

“这是座好别墅，地段不错，在未来一定会升值。前几天我已经把别墅的产权改到他的名下了。这孩子就算没有父亲，也足够让他简简单单活一辈子了。”

“回答我的问题。”她一字一顿说道。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才为他争取了这栋房子，家族本来连这栋别墅都不想给他。”男人说完点了支烟，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个令人作呕的人。”

“我只是个出身名门望族的普通人，一年后我会与另一大家族的女人联姻，无论她相貌美丑，人格优劣，我都无权选择。”他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又看了绝美女人的黑白照说道“生于望族的普通人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你这么说是想让自己在良心上过得去？”黑木奈央一脸鄙夷。

“不，我已经死了，谈何良心？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听命于家族的行尸走肉。我爱她，可我家族不爱她，我不愿和她离婚，她就死了。其实我早该知道，她也早该知道……可是，唉……”

黑木奈央听明白了，夫人的死很有可能是汤家一手造成的，断绝父子关系兴许是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作的手段，毕竟让人看起来正常死亡的非正常死亡方式有很多。

可是她看到男人颓废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遇到问题他只考虑如何躲避而不考虑如何解决。

“你这样也配说你爱她？你就这样抛弃了你的孩子。”

“我当然不配，本来葬礼最后，我本想最后对她说我爱她，但却不能说，说不出口啊。因为我不配……”

男人自嘲的笑了笑，那笑丑陋无比。

“走前不和他到个别吗？”黑木奈央指了指楼上，她已经不想在将自己侍奉的主人称呼为“你儿子”了，因为她感觉那是对温柔的主人与死去的夫人极大的侮辱。

“不了，道别的话我说不出口。”

“是啊，最好不要道别了，他还很干净，就像白纸一样。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省得让他染上恶心的颜色。”

“你觉得如果他知道真相……你觉得他会恨我吗？”

“最高贵的复仇便是宽恕。他是个比任何人都善良的好孩子。”

男人沉默良久，吐出一口烟圈。

“真是可悲啊，身为那孩子的父亲，却没有他的女仆了解他。”

“是啊，是挺可悲的。”

她只希望主人不要活得像这个男人一样可悲。

男人从皮包中取出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你明天把房产证和卡给他你就可以走了，这些年让你这么优秀的杀手当保镖真是辛苦你了。”

“走？去哪？我就留在这里，只要他在这儿一天我就哪也不去。你们都不要他了，我还要他呢！”

男人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

“谢谢。”

天空传来一声惊雷。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黑木奈央的杀气喷涌而出，她头一次感到如此愤怒。一只苦无离他的喉咙只差不到一毫米，他的脖子出现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如果再近分毫，男人肯定会死。

“再敢说谢谢我杀了你！”奈央冷冷说道，忽然她又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不要试图激怒我，没用的，我不会杀你。”

黑木奈央意识到了眼前那个男人的想法，他想死，他活够了，他试图玷污她和汤文予干净的感情以此来激怒这个杀手，死于别人之手正好给了他正当死亡的理由。

“活下去，请你充满耻辱的活下去，滚！”

男人被看穿了，他尴尬的笑了笑，看了一会他曾经令他痴迷的女人遗像，她黑白色的笑脸依旧迷人，他割下了自己的一撮头发，在遗像前点燃，混在香灰里。

“再见。”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也许它真的死了。

这样好吗？黑木奈央问自己，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不就可以和主人过上幸福的二人生活了吗？

她默默下定决心要永远服侍汤文予，直到自己化作尘埃，不，就算化作尘埃也要守护他。

她很少对汤文予撒谎，但每当看到汤文予纯净的眼神，她实在说不出“你父亲抛弃你了”这种话。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只能表情怪异的用“你父亲工作忙”为借口搪塞过去。

她不忍让主人把别墅租出去，这是他与夫人最后的回忆，她也不忍心说出真相。为了圆这个谎，她需要钱，于是拿出自己曾经靠杀人赚来的钱，成立了一家看似合法的公司，一边通过网络赚取主人需要的日常花销，一边照顾主人的起居，还要时不时像个下人一样打扫卫生。

汤文予一直以为他是靠父亲的钱活下去的，这让不知真相的他一直对父亲有着一丝眷恋。只是真相是那些钱全是这个小他两岁的一个十五岁少女赚来的。

虽然有时候黑木奈央很想知道如果汤文予得知自己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少女包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想想果然还是算了，她只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在主人面前戴着一副谦卑下人的面具。永远站在她身后就是少女最大的幸福。

只要圆谎圆的天衣无缝，就没人能够揭穿。

雨已经停了，天逐渐变亮。

“我会永远守护你的哟。”

“呼zzzz”

黑木奈央戳了戳汤文予的睡脸露出如女神般慈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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