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常青之柳

辰时。

清留城，打铁铺。

“恭送九公主殿下。”

在打铁铺匠人近乎跪伏的恭送之下，为数名侍卫所簇拥着的泫雅缓步走出了打铁铺。

而此时此刻，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三寸长剑，其身通体漆黑，黯无光。

这把剑是她刚入打铁铺便一眼相中的，其貌虽不扬，但却隐隐带给了她一种生杀之闷感，是故，没有任何犹豫，她即直接买下了这柄剑。

“公主，你怎么突然想着来买剑了？”

一旁的月莲忍不住问道，她在公主身旁待了数余年，今个还是初次见到公主出来买剑，而且买的还并非是那精致的宫廷丽剑，而是那般江湖粗人所耍之杀人剑。

“想买，于是便来买了。”

她淡然回答道。

“……”

月莲一时语塞。

“好了，快些上来吧。”

她撩开车帘，迈步踏上车辇，继而示意月莲快些上车。

“是。”

月莲应道，快步上车，随后坐在了泫雅身旁。

“公主，接下来去哪？”

“回宫罢。”

她淡淡开口。

“是。”

月莲恭声应道，随后再开口，唤得车夫前行。

“回宫！”

“是。”

而待语罢，车辇很快便稳稳拉动，继而在周遭数位侍卫的簇拥下向宫中缓缓行去。

……

柳玖殿。

“月莲，接下来麻烦你件事。”

待回到殿中，她便向月莲这般吩咐道。

“公主请说，不论怎般事情，奴婢皆会竭尽全力为公主达成。”月莲神情真挚道。

“调用全殿力量，找寻‘世柳木’。”

她神情稍稍凝重。

“世柳木？”月莲有些疑惑，关于此物，她却是从未有过任何听闻。

“公主，这是一件珍宝吗？此外，其之具体模样，又是如何呢？”月莲恭敬追问道。

“前者不知，而至于后者，嗯，其是为四季常青柳树之木。”

探看传承记忆片刻，她便给出了回答。

“柳树？四季常青？”

听到她这般回答，月莲蹙眉，春芽、夏叶、秋黄、冬零，如此轮回，方为柳树四季之规律，如此，又怎来得四季常青之柳树？

“公主……”

月莲心下以为公主所说不过戏言，便即想开口打趣，然而话语未半，便为神情淡然的她所打断。

“我并非开玩笑，反正，令人去寻即可。”

“是。”

望见公主淡然神情，月莲霎时意识到公主并非在与她开玩笑。

可是，世间真的存在四季常青之柳树吗？

“好了，下去罢。”

她挥了挥手。

“是。”

月莲躬身行礼，继而怀揣着懵然的心绪，缓缓退去。

“看样子，一时半会大抵是得不到世柳木了。”

待月莲彻底离去，她不由得轻叹，既然世柳木在这个凡人世界显得如此不可思议，那么其便全然无可能常见，而不常见的东西，找起来定是要费些功夫的。

“但愿近些日子，不要有太大的变故。”

执起置于一旁的漆黑长剑，努力适应着这具娇柔身体所勉强才能执起的沉甸甸长剑分量，她蹙眉，稍稍感到有些不安。

……

翌日。

柳伊殿。

“哦？我的清玖妹妹在特意去打铁铺买了一把杀人之剑之后，又命令全殿之侍卫为她找寻世柳木？”一袭粉衣，慵懒的侧躺在偌大的华丽床铺之上，望着手中一封密信，清伊轻添唇角，神情玩味，“我的清玖妹妹既不喜爱剑，亦不可能独自知晓世柳木之名，如此看来，大抵是我那皇兄在从中作梗罢，毕竟，我那可爱的清玖妹妹可是他专属的傀儡呢~”

“哦~原来如此，皇兄是在向我宣战吗？”低吟片刻，清伊神情愈发玩味，她借此全然推测出了皇兄这般举动之隐含意味。

买杀人之剑，有较量、杀敌、宣战之意味。

世柳木仅生长于帝王陵墓，而帝王陵墓唯有当代皇帝方可入内，是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柳木即意味着皇权。

而此时此刻，身为大公主的她已然是皇帝第一顺位继承人，掌握皇权指日可待，这般，世柳木亦可代指为她本人。

如此，买剑，找寻世柳木即等于买剑，寻她，而这亦便意味着，令清玖买剑的皇兄是在向她宣战！

“嘻嘻，真有意思。”她不由得玩味的笑了起来。

“有意思的令我现在就想把你剁碎喂狗了呢。”说到此处，她脸上玩味的笑渐渐化作了无比的温柔，“毕竟是我的亲生哥哥嘛，值得喂狗。”

“暗。”

清伊开口，此时，她的神情再变，即化作了冰冷。

“暗在。”

话语罢，一道黑影闪现，下一刻，即有一位周身尽数黑衣包裹的瘦削男子出现。

“即刻转达清舞，命她去打铁铺买一把剑，继而以其自刎在柳玖殿外。”

“而倘若清舞不愿，便将她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尽数公之于众。”

“是。”

听得命令，暗颔首，旋而便闪身出屋，掠向柳舞殿。

“嘻嘻，哥哥，既然你向我宣战了，那么，就让我们好好玩一玩吧！”

“嘻嘻，嘻嘻嘻……”

凝望着暗离去的方向，清伊止不住娇笑，神情显得很是愉悦。

……

未时。

柳玖殿。

“月莲，我拜托你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沐浴罢，待在月莲服侍下装好衣裳，她即开口问道。

“公主，实在万分抱歉……”

月莲低首，神情羞愧。

“也罢，抓紧些吧，继续命人去找，而倘若再寻不到的话，在清留城张贴告示，赏金百两。”

“下去吧。”

“是。”

月莲颔首，继而欲躬身行礼告退。

“啊啊啊啊啊！清舞公主！！”

就在这时，一道蕴含着无尽惊恐与绝望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

“月莲，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蹙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是。”

月莲再颔首，来不及行礼，便匆忙出去了。

而没过片刻，面色煞白的月莲又踉跄着跑了进来，慌张道：“公主、公主不好了！五、五公主在清玖殿外，自、自、自刎死了！”

“自刎！？”

“是啊！自刎！五公主她干嘛想不开自刎啊！而且还偏偏自刎在清玖殿外，真是会挑地……”

说道此处，脸色愈发煞白的月莲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然几近不可闻。

有些话，哪怕她想到了，她也绝对不能说出来。

“走。”

月莲想到了，泫雅自然亦想到了，罥眉愈发紧蹙，随后，她当即出屋，向殿外快步走去。

……

“呜呜呜！！公主！！清舞公主！你怎么会自刎！你怎么会自刎啊！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的！！你怎么能死啊！！怎么能死啊！呜呜呜！！这样我也会死的啊！！呜呜呜呜呜！公主啊！！”

还未走出殿外，她便听见了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其内隐有惊惑、愕然、悲痛、恐惧、绝望等诸多感情。

“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殿下！”

出了殿门，一驾华丽车辇附近已然沉默绝望着的侍卫们在望见她之后，便即刻来到她身前，继而纷纷跪伏在地。

“免礼。”

她开口，然而，那些侍卫在听到她此番话语之后，却是跪伏的更低了。

稍稍蹙眉，她懂晓了这些侍卫的意思，他们是在乞求她为他们饶情，毕竟，无论五公主是他杀也好，自杀也罢，其终究是死在了他们的护卫之下，如此，他们却是全然脱不了干系的。

而之后所等待着他们的，除了死，便再无他途。

自然，那位仍在车辇之中绝望悲戚痛哭的婢女亦是如此，当死。

“唉……”

轻叹一声，她强迫自己瞥开视线，继而绕过众跪伏的侍卫向车辇处走去。

不是她不想帮，而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她可能自身都有危险，如此，她又怎么帮得了这些侍卫呢。

哪怕，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呜呜呜！！公主啊！清舞公主啊！你为什么要想不开自刎啊！为什么啊！呜呜呜！”

待迈步踏上车辇，她即望见了一位正搂着一具染血尸体撕心裂肺痛哭的清秀婢女。

很显然，那具尸体即是五公主清舞，她的喉咙处有一个大口子，显然，是利器割喉所导致的。

“呜呜呜呜呜！公主你死了，可让我怎么办啊！！我也要死！我也要死啊！！呜呜呜！！公主……”

“别哭了！”

她开口，令那位全身亦染满鲜血的婢女哭声戛然而止。

而后，待望见她之面容，那位婢女心间即涌出一抹生的希望，匆忙丢下怀中的清舞尸体，踉跄着来到了她的跟前，继而磕伏跪下，哀求道：“九公主！九公主！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清舞公主、清舞公主她！她就、就自刎而死了啊！！这与我真的无关！那时、那时我刚下车！刚下车啊！然后、然后、下车、下车！清舞公主她就，就、就拿！啊对了！对！就是这把剑啊！”

语无伦次说到此处，狠狠磕伏了几个响头，头上已然缓缓流血的婢女连忙爬过清舞公主的尸体处，继而指着其旁的那把染血长剑，再度凄惨哀求道：“九公主！九公主啊！清舞公主就是用这把剑割喉自杀的！与我无关啊！真的与我无关啊！”

“呜呜呜呜！真的、真的、真的与我无关啊！呜呜呜呜！我不想死！九公主！我不想死啊！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五公主她死了就死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呜呜！”

哀求着，婢女又不由得痛声大哭了起来。

“这件事我会禀告母皇的。”

“不！！！九公主！！不要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望见婢女有爬过来抱住她脚不让走的意思，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旋后便快步下了车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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