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的光芒【36】

今天的夜晚，很暗。风不大不小，轻轻地吹。

在自己的房间中，契轲尔低着头。昏暗的烛光下，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把外表平淡无奇的匕首，反反复复用布擦拭着——即便它上边没有一丝污垢。

这把匕首，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在之前的那场利用牲畜而取得胜利的突围战中，从敌方主将的大帐中拿来的、他所留下的东西。

从晚上十点多开始，一直到十二点多，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动作。最后，擦到一半的手突兀地停下，眼睛同时闭上——于五秒后再次睁开，拿起匕首插入腰间的缝隙中，外边用衣服裹好，站起来，向屋外走去。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里边只穿着薄棉衣，外边则是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行走在这样的深夜里，确实很不显眼，极难被别人发现——

除非是有人在刻意观察他。

“这么晚了还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突然，身后的墙角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让他寒毛乍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迅速转身，同时将腰间的匕首扯出。

不过，在转过身来的瞬间，他怔了片刻，然后缓缓将匕首垂下。

“是你啊。”

同样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金发少女将头发全部束在一起，然后靠着衣服自带的帽子将其套住，身上穿着的同样是深色衣服。她之前站在墙角，便更不显眼了。因此，即便是契轲尔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是的，这个人，就是艾拉。

看了一眼契轲尔拿出的匕首，艾拉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杀人？”

契轲尔沉默了。

见对方似乎不想说出来，艾拉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

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而且声音也稍微显地大了些。

“为什么？这种事，人多了不是更有保障些吗？我自认为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说着，她从背后同样掏出一把匕首，短小精悍。

“不是……”

契轲尔显地有些无措起来。艾拉出现在这儿的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说出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地稍微有些恐怖了起来。

看着对方的样子，艾拉并没有将这件事点破，不过，却望了一眼城外。

“现在战争刚刚结束不久，出于治安考虑，最近城内的守卫数量比正常情况下要多得多。虽然我也认为他们不会是你的对手，但是保不齐会被看到你的样子，然后上报上去。刚刚被克蕾雅授予了伯爵爵位你假如这个时候出事了，我不说你本人吧，你觉得人们会怎么看克蕾雅这位刚刚上任的女王呢？”

说完，她暂停了一会儿，看着契轲尔。不过，契轲尔听了后也沉默了。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他忘记考虑甚至自动忽略了这些东西吧。

“我大概知道一些你的事，不过，并不是很清楚。假如你愿意告诉我，我会认真倾听。不过，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作为你的朋友，我当然不希望你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做这种事。所以，我认为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帮我的，要比我帮你的多得多了。”

冗长的几秒过后，契轲尔终于再次开口，不过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那场突围战开始。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你的剑法看上去和正常用剑的人的剑法有很大区别——偏向于速度和刁钻的角度。那个时候我就发觉了，在那种剑法下，与其说你是战士，更像是一个刺客。之后，又得知那个人逃走后你失落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能看出些问题了。”

“就这些？”

“而且，克蕾雅还和我稍微谈过这件事。”

她补充了一句。

“……”

“仇恨……我不知道在你接受的教育里，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所收到的教育中，仇恨并不是一种一定错误，一种不能诞生的感情。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仇恨，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而已。与其逃避，倒不如面对。”

闻言，契轲尔“哈”了一声，然后苦笑着问道：“你似乎是信仰波尼亚女神的吧（传说中掌管生命的女神，也是整篇大陆普遍信仰的神之一，教徒分布广泛），我记得教条中似乎有一条便是和仇恨相关的？你的这个想法不是和它背道而驰了吗？”

“是吗？或许吧。说是信仰，但也不是盲目信仰，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狂热的教徒。”

艾拉笑了笑，旋即表情又严肃起来。

“忘掉过去的一切，就能算是前进了吗？被过去所绊住，就一定是错误的吗？一切真的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过去吗？”

顿了顿，看向契轲尔。

“关于这些问题，所有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答案。你是，我，也是。”

说完这番话后，契轲尔嘴唇动了动，然后，终于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似的表情，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打算？”

闻言，艾拉从衣服内取出一张纸，递给契轲尔。

“早上的时候，我和克蕾雅见了一次面。我问她最近城内的警备如何，她给了我这张纸——或许也不是给我的吧。”

……

两人靠着那张纸，成功躲开了所有的巡逻队伍，抵达了目的地。

是的，克蕾雅给艾拉的那张图纸，其上边所记录的，正是最近这几天内城内各个位置夜晚的警备巡逻图，上边还详细标明了换班的时间。

眼前的这栋别墅有着很大的院落，一看就是高级贵族的住所，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儿的主人曾经是一名公爵，归属于泰尔威亚的阵营。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在最后的决战中，虽然他手下还有几百兵力，但却没有参与进来。反而是在死侍出现并爆发后，加入了抵抗死侍的队伍。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处罚方面，克蕾雅并没有判他死刑，甚至还保留了贵族的爵位，只是，身份由原来的公爵将为伯爵，并且，收回其所有领地，并不准配备私人军队。这倒是和曾经的契轲尔挺像？

而这位贵族，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处罚——不如说他还感到高兴。至少，命保住了。

他，就是之前联军所面对过的敌人——巴斯特。

是的，就是巴斯特，而这次契轲尔的目标，也就是巴斯特。

虽然周围有着高高的围墙和铁栏，但是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契轲尔和艾拉呢？在确定周围的安全后，两人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便相继进入了院落内。

或许是由于院落的主人失势了吧，如此广阔的院落内居然没有很多的守卫。也对，墙倒众人推，真正愿意留下来的人不会多了吧。当然，也并不是说一个都没有，除了大门前的两个外，还有六七个分布在院落内。

总之不超过十个。

契轲尔的目标是巴斯特，对于其他人，他没有兴趣。假如是他一个人来的话，为了保证这次的行动足够隐蔽，他或许还真的会杀掉院落内所有人。可是，现在艾拉在身边，多了个如此强力的帮手，或许就没必要这样了。

在确保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两人将所有的侍卫一个个打晕，然后拖到了一起，掩在草丛里边。然后，才轻轻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吱呀——

门内很昏暗，虽然点着几根蜡烛，但是仅凭它们发出的微弱的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如此大的区域。但是，艾拉伸出手指，一点光晕便在指尖出现。不算很亮，但这光终究还是映照在契轲尔的眼瞳里。

靠着艾拉的小能力，两人很快找到了楼梯，走上二楼——按照瓦斯兰的习俗，一般向这种大型别墅，主卧室的位置都会在二楼的中央房间，其余的，大多是客房。

两人的行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不多时，便到达了一间外表看上去最为气派的房门外。若是不出意外，巴斯特就在里边——透过门，他们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契轲尔将手缓缓放在门把手上，稍微扭了扭——

门没锁。

也不能说是对方大意吧，他只是没想到今夜会有人来索命而已。

深吸一口气，契轲尔将匕首拿出来——准备进去了。然而，后方的少女却扯了扯他的衣角。他疑惑地回头。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说什么伪善的话，让你不要去报仇。”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

“但是，承受仇恨这种事，毕竟是很痛苦的。然而，仇恨也会带给人一种充实感。不怎么了解你过去的我，没有资格评判此刻在你心中的那抹执念有多么深，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冷静的复仇，不要反过来被仇恨所吞噬了。”

顿了顿，她抬起头，与契轲尔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并伸出右手。

“而且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共犯了。”

看着对方的眼睛，契轲尔嘴角也上扬了些许，同样伸出手。

“啊，是啊。”

两秒后，两人手分开，艾拉退后一步，契轲尔则是上前一步，他将手放在了门把上。房内，即是黑暗。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艾拉的声音从后边飘上前。

但身后，便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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