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8】

声音并不是很大，然而吐字却很清楚，脸上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但眼眶却湿润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啊！这人太危险了！”

见到对方没有听从自己的话离开，布利兹一下子急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自己居然将契轲尔的手顶开，试着翻过身，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契轲尔的拳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停止，而布利兹反抗也依旧在继续。束住头发的方巾送掉然后落下来，一头赤红的头发散开，有些乱，遮住了眼睛和半阴郁的脸庞。

“你们……”

她低声呢喃。

“停下！”

然而，下一句话声音却非常大，甚至直接让两人的动作都停住。布利兹有些发愣的看向她，而契轲尔也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看到的，都是一张已经开始浸润眼泪的美丽脸庞。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落下，落到地面上、布利兹和契轲尔的衣服上，两人的动作也僵在了前一秒，不再动弹。

看到了对方的眼泪，本来充满戾气的契轲尔此时灵台也清明了一些，眼中的黑色浑浊渐渐散去，然后，才看清眼前这个被自己按在身下的男人。他刚才被愤怒支配，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那种想要将对方抹除的原始冲动在驱使着他做出攻击的行为和动作。

渐渐的，他身上的肌肉由本来的紧绷变得松弛，手上的力度也慢慢放松。半分多钟后，缓缓站起来，而没有了他的限制，男人也从地上爬起来。但是，不知道是清楚了两人的实力差距还是什么别的，站起来后的他没有再主动过来攻击。见到情况似乎缓和了许多，一边的洁斯塔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被自己打伤了的男人，契轲尔也不再向他发动攻击。

杀了他吗？可这有用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不，什么都解决不了。而且，对于现在的汀娜来说，那个名叫布利兹的男人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如果自己杀了他，那这对于她会是怎样的打击？这真的是对她好吗？

一时间，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思考的同时，也让他的理智慢慢回归。

当然，那种难以言明的愤怒没有消失，可是却被暂时压住了。汀娜此时也逐渐停止了抽泣，她抬起头来，脸有些哭花了，但她没有在意这些。此时，她看向契轲尔和布利兹的眼神中有些茫然。

咬了咬唇。

“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出屋外，留下站在原地的三人。药，还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布利兹看了一眼，接着也走了出去，神情看不太出来喜怒。

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契轲尔原地彳亍了片刻，然后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旁边的粘稠的药膏，随手沾了点便向脖子后边抹去，然而却没有涂中伤口。

“我来吧。”

见状，一边站着的洁斯塔叹了口气，从恍惚的契轲尔手中接过研钵，用放在一边的扯碎了的棉布沾了些，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两人互相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句，了解甚少，更别提什么默契。然而，此时他们却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整个屋子内都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屋外的村民们的交谈声，契轲尔听不懂，但洁斯塔听得懂，大多是在讨论谁家今天有打到了好的猎物、谁家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之类的。

呐……大家也都是人，谈论的话题，也差不多能想象到就是这些呢……

这种沉默，足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契轲尔，洁斯塔意识到他或许不会主动开口了，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又没能鼓起勇气，暗中组织了几十分钟的语言涌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呼……”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足足又过了五分钟。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想说的话很多，但都汇聚成了这九个字。她这样试探性地问道。

问题问出后，契轲尔并没有立刻回答，紧接着的，是一分多钟冗长的沉默。

“我得想办法带她走。”

冷不丁地，他吐出这么八个字来，让洁斯塔怔了一下。

是吗……原来他是这种人啊……不过，她设想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能很冷静地对待吗？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契轲尔此时看着地面，但脑中却想了很多。世界上真的能够存在两个模样那么相似的人吗？他不清楚。但从逻辑上来看，对方也确实未必一定就是汀娜，毕竟空间跨越度也太大了。但是，她却又能够说塞纳克雷母的语言……这两者看上去是矛盾的。

不过……

如果她真的是汀娜的话，那么第七圣器【克雷裴斯】应该还在她身上。假如她真的是汀娜，从她没有忘记塞纳克雷母的语言来看，这种失忆也不算彻底。假如能引导她再次召唤出圣器的话，说不定就能自然而然唤醒她的记忆。

至于过程……他甩了甩头，他现在心里很乱，想不到这么具体的东西。

“洁斯塔，”

然后，他终于抬头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洁斯塔，听到对方主动叫了自己，洁斯塔愣了一下。

“嗯……啊？什么事？”

“接下来我的一些行动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他这么说道，不过，后面却没有跟着“可以吗？”之类的语句。闻言，洁斯塔咬了咬嘴唇，然后点点头。

“可以……吧，如果……”

“我这么做并非都是为了我自己。汀……她的身份，很特别，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她留在岛上。塔克维斯坦的圣者，就是上次精灵岛上的和琉米尔一类的人，你知道吧？”

“哦，我知道。”

洁斯塔想了想，然后点头。确实，上次琉米尔也在大众面前战斗过，直到现在，她一个人力敌两位魔神的情态还深深印刻在洁斯塔的心里。然而，两秒后，她却怔了一下——圣者？难道……

她下意识地看向屋外刚才汀娜离开的路径。

“没错，”

契轲尔也将目光移过去，迎面而来的，是最后一抹红艳的残阳。

“她全名克里斯汀娜·维纳尼尔，是塔克维斯坦的第七圣者、炎之圣者。”

……

发生了这样的事，契轲尔自然不在好意思麻烦布利兹为自己安排住处。尽管每当想到失忆的汀娜和那个男人居然已经在一起两三个月的时候心里总会很不舒服，可是他还是暂时克制住了这种愤怒。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可能让失态恶化。如果她真的是汀娜，那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再忍心加害她。

和洁斯塔走在村里路径上，看到两人的村民偶尔也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契轲尔听不懂，因此都是由洁斯塔负责回应。不过，看样子布利兹并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大肆宣扬。这倒也是好事。

这村子占地面积并不算大，居民住宅区一共就几亩地，当然，那些种植粮食作物的区域另算。听洁斯塔说，她也是昨天早上才来到这个村子的——同样是被村里人发现然后带了过来。按她的叙述，村子里生活虽然原始了些，但村里的人却较为热情，并不排外。因为暂时也没有救援来到，所以洁斯塔本来的打算是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她大概清楚到这岛的位置，因此决定修养完毕后再想办法出去。

她现在住的房子也就是一开始发现并帮助她的人家提供的——那是主屋旁边的小房子，本来用途是存放余粮，但现在还没到秋天，所以基本是空着的，便提供给她了。从这家人口中洁斯塔隐约了解到，这岛上的人并非从未离开过岛，个别人曾经是有过坐船出海的经历的，所以消息也不算完全闭塞。不过，这个消息目前能带给二人怎样的方便，暂且不知。

“罗叔，我来帮您吧。”

见到一个发须半百的老人正在劈材，洁斯塔走过去笑着说道，而契轲尔也过去帮忙。老人名叫罗旺达·巴尔柴夫，正是收留了洁斯塔的人。

“哦，谢谢，谢谢。”

见状，老人也笑眯了眼睛。听洁斯塔说，老人现在上了年纪，但膝下无儿无女，因此只能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契轲尔向洁斯塔使了个颜色，洁斯塔悄然点头。

“罗叔，咱们村里的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就是我们村的医生吗？”

她微笑着问道，笑容中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啊，是，是。”

罗叔笑着，拿过来两个柴块，契轲尔接过来，帮忙劈下。

“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啊！你过来之前一个星期，我那时腿受伤了，就是找她看的病。擦了她给我的药后，三四天时间就好啦！她真是个好人呐！而且嫁给的男人也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勇士布利兹，现在应该过的很幸福吧！不过唯一遗憾的是，两个人在一起两个多月了，她居然还没怀上孩子……唉，这倒是有些可惜……”

说罢，老人叹了口气，而洁斯塔则是将他话中的一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契轲尔。闻言，契轲尔皱了皱眉头。

医术……吗？

按照他对汀娜的了解，对方好像并不会医术。不过，她和索菲娅的关系毕竟不错，因此学到一些东西也不奇怪。再者，从她失踪那天起到来到这个岛上这之间的这么一段时间内，还有很长的一段空白期。这段空白期里发生了什么？暂时也不清楚。

两人之前就说好了，契轲尔暂时和洁斯塔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对于这个决定，洁斯塔虽然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当她看到对方的眼中根本没有为此事而感到丝毫动容的时候，不知为何，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本应该是如此，然而——

她愣愣地看着后面走过来的人，然后扯了扯契轲尔的衣袖，契轲尔回头，瞳孔一缩。

走过来的，是布利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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