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16】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这位妇女身上——突然出现的她到底是来给干什么的？

当然，希提金此时也关注着她，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命人将这个看起来情绪激动到了失控边缘的女人带走，反而是半眯着眼睛。

此刻，艾拉距离她很近，因此，她也就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那种让人直入心灵的动荡情绪——愤怒、悲伤，外加一种绝决的悲伤。它们糅杂在了一起，浸染了这双微微浑浊的双眸。

“你……”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和对方说话，然而还没等她将喉咙里的声音吐出来，女人便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衣领。而两边的负责控制艾拉的士兵见状，立刻想要上前阻止，可希提金却在此时及时对他俩招了个手，示意他们不要多管。

“啪！”

兀然的，那女人删了艾拉一巴掌——响亮的一巴掌。

没有留手，虽然是个女人，但如此一下力道也是十足的，直接将艾拉的打的没站稳侧倒在地上。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女人这一下动作幅度也是大的惊人。打完后。她自己也踉跄了两三步才站稳。

“你……你这个魔女！”

似乎还是不解气，两秒后，她再度两步走到艾拉面前，表情悲伤而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忍心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啊！！！”

嘶吼一声，揪着艾拉的衣领，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声音颤抖而哽咽。看着对方这副模样，本来有些怔然的艾拉此刻却变得默然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此刻，宛若约定好了似的，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多说话，空旷之地留下的，便只有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嘶吼和叫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丈夫、孩子，全都因为这场战争死了……我的女儿还不到十岁啊！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好狠的心呐！”

艾拉有下令，不允许自己军队下边的人擅自侵扰当地百姓的生活，而底下的士兵大多也做到了这一点。然而，这种所谓的“做到”只可能是整体层面上的。毕竟是规模如此之大的战争，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将战争中的每个细节都处理得绝对完美——

而眼前这个女人，正是那份不完美部分中的其中一位不幸的牺牲者……吧……

五十多岁的年纪且时老来得子，应是幸运的事。本差不多该是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然而，战争的不义之火燎原扫过，却将如同梦幻水晶般的兴福打碎的散落一地。这样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她还能依靠什么呢？她能靠什么活下去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在物质上她能勉强度日，但在心灵上，支撑起她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的梁柱已然倒塌——

现在在支撑着她的，只是那份心中的悲愤和执念罢了……而这些负面的情感，毫无疑问，都指向了自己。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希提金之前说的话一样，初衷如何，只有真正亲近你的人会去关心。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们所看到的和关注的，都只是最终的结果罢了。她设想，若是自己碰到这样的情况，恐怕精神也无法保持正常。所以，现在的她能如何？去安慰吗？可如何安慰呢？一切的话语在如此残忍的现实结果下都是苍白的。

自己，是始作俑者啊……

悲伤的情感化为湍急的河流，将艾拉和这个女人都淹没在了相似却不同的苦难之下。揪着她衣领的手由本来的僵然变得稍微松了一些，而女人在放肆的哭闹后，整个人也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到在地上。

她低着头抽泣，却没有放手。

“……对不起。”

而在几秒后，她则是如此低声说道。一切的一切，此刻都只能化为这三个字……她并不仇恨这个女人，两人本来是无冤无仇，何必过不去？而女人呢？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多重巧合下的契机，双方甚至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一面。

战争，呵……

“我……”

嘴唇不自觉地蠕动过后，女人低声喃喃。

“我要杀了你……”

虽然两人现在几乎可以说是零距离，然而艾拉此刻也沉浸在她自己是情绪世界中，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女人的话。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终于，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然而，迎上来的却是一双充满了仇恨和杀意的浑浊双眸！

“我要，杀了你！”

突然之间，她声音由本来的细若游蝇变成了疯狂的怒吼，而听了她的话，艾拉愣了小片刻。然而，正是这小片刻却已经让她来不及反应了！

下一秒，本来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半蹲起来，然后从破烂衣服的下边取出一把缺了角的匕首，就这样直接朝艾拉胸口刺去！

虽然这匕首有损坏，然而破碎之处恰是最为锋利。即便是艾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这样直接刺中要害也很可能当成死亡。可是，虽然大脑来不及指挥，但她的身体却提前思想一步做出了反应——立刻将重心放高一些，然后迅速伸出手来，直接握住她的匕首！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这一刻，女人就像是真正陷入了疯狂，眼瞳不再聚焦，只是双手顶上去，拼了命地将匕首往前推，试图致艾拉于死地。而艾拉也是咬着牙，颤抖的、柔软的手心直接和匕首接触，外皮被瞬间割破，露出里边鲜嫩的内肉。同时，大量鲜血止不住地涌出。

拼力气，本来，即便是现在艾拉虚弱到了如此程度，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妇女一时半会儿是拿她没什么办法的，充其量就是伤到她。然而，别忘了艾拉现在身体是被束缚住的，手腕处也有铁质的镣铐，这让她很难双手同时上去使力。

于是，眼看着，刀刃尖端一点点朝她的胸口靠近，直到接触到外层穿着的薄薄的衣物——

“请不要恶意影响现场秩序！”

就在她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声音突然插 入两人之间。话音未落，本来站在她两边限制她的两名士兵便直接冲上前，强行将女人的手给搬开，然后将她整个人往后面拖！——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即便是将她如此拖开，她却依旧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盯死艾拉，嘴巴碎碎念，虽然挣扎，但仅凭她一个怎么可能挣脱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的束缚？十多秒后，她终究是被拖下了木台。

看着对方终于被拖下去，屏住呼吸很久的艾拉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她一下子感到有些恍惚……

“三天后，”

等待底下的议论声稍微小了一些后，希提金才重新走上前，最后环视一圈，然后道：

“三天后，我们将会对她，执行死刑。”

……

“就是这儿？”

一天过后，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到了昨天游行的终点。看着这高高的木台，契轲尔自语地喃了一句。

“按照我听到的消息，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知道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游行应该在昨天下午前便结束了。”

米菲娅摸了摸木台，然后轻声说道。

昨天……么？

心中默默地念了念昨天的日期，几秒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不太明白，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按道理说，对方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在暗，而己方在明，因此对方凡事能先走一步，所以才有机会在许多事上处于上风。然而，对方此次的举动无疑冒了极大的风险，现在，只要自己有这个心思，便完全有机会在不长的时间里找到他们聚集的窝点，也就是有机会将他剩下的那些小军队一网打尽。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这样做？只是为了发泄怒气么？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呢？他不清楚。但至少，对方既然敢这样做了，那他也就敢上前接招。而且，既然艾拉今天被他们带出来参加游行并没有当场被杀死，也就意味着她的性命至少在她下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之前是有保障的。

行动……马上就要迎来终点！

……

希提金那边。

“你们都计划好了？”

房间内，几个男人偷偷在密谋着什么计划，其中一人震惊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另外三个人，神色中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布尼拉，你是聪明人，你很清楚现在我们面临的局势吧？”

其中一个男人沉声答道，其他两人也都跟着点头。

“殿下早就被愤怒和使命蒙蔽了双眼。想想便知道了，在莫比西亚尚未受到侵略、军队编制还有相当规模的时候，我们都无法抵挡住塔克维斯坦的攻势，何况是现在国家已经几近灭亡？难道你真的认为靠着我们在这儿驻扎的千人士兵便能吹响反击的号角吗？”

“而且，即便在如此劣势下，殿下还主动将那个女人带出来游行示威。难道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样做，根本就是在破罐子破摔罢了！只要塔克维斯坦愿意，他们只需要花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便能彻底统治我们这片区域。而在他们真正决定出手前的现在，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这……好吧。”

犹豫很久，布尼拉终究还是点点头。

“那你们是打算直接投降吗？”

“光是这样还不够，我们和他们敌对了那么久，没有拿出一些诚意来怎么行？”

男人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但若是我们能趁机会将那个女人救出来的话，功过相抵，想必他们便不会过多为难我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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