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夏天后半夜的日子是我以前最喜欢的日子,早上田里该整的都整完了,晚上坐在村口的躺椅上,把肚子晾出来摇着扇子,听着广播里的“定军山”,吃着村里卖剩下的瓜,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了,只可惜我可怜的娘子如今已不在我身边,她实在怕了我,我根本没法靠近她——一想到这事我就只能无奈的叹息,然后继续挠挠头皮,撇开大腿,用拿着瓜的手赶蚊子。
这样的日子已经没了,也不会再有了,如今的我只能蜷在医院的床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像狼嚎般的惨叫声,紧握着那只结了痂又再破烂流血,反反复复已经看不见人样的手,我觉得我已经快疯了。但我还不能疯,我得撑着,鬼扒皮那么遭罪的事都抗住了,这事我无论如何都得撑着。
在我卧病在床的时候,我爹一直没放弃救我,整整半年一直像今天的我一样,所以我也不能放弃他。
(爹……你撑住)我不敢低头看他那像是腐尸一样的手,心里默念着
“啊…”我还是没法说话,这鬼扒了我的皮,却没把我的嗓子也扒好了,只能继续努力握着老爹的手,老爹好像叫的没力气了,嗓子也哑了,绷带底下一双几乎成了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力气。
我把耳朵伸到他嘴边,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反复重复着一句话“爹不行了”
“啊!”我皱紧了眉头,这个身体的声音像是棉花糖似的,和差不多大小的女娃比起来都还要嫩很多,我始终是不习惯这种声音“啊——”我连续比划着【我已经凑够钱了】
他不动了,躺在那像尊雕像一样,我真有点害怕他没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知为什么,现在我流泪也流的比以前容易了,我摇晃了他一下,他摆了摆手,我这才勉强收住眼泪。
“儿啊,你——”他的声音像拿什么东西划玻璃一样刺耳,我却不敢托大,赶紧把耳朵又凑过去,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问到“你的钱……来的是不是不干净?你不会去……”
我没有回答他,握紧了他的手,空气里净是我最讨厌的消毒水的怪味儿,他没有再说话,我也不敢有多的解释,我们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他的手指艰难的动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俩的手算是彼此互相握在了一起。
他很虚弱,手劲很小,但我却觉得有千斤重,我放不开,也不敢放。
“儿…你要好好的过日子…”他的嗓子越来越沙哑“我……不能这样拖累你”
我头脑一片空白,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眼泪也一下子飞的到处都是,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那声音不知怎么的,虽然细弱蚊呐,但就是散不去,我只好继续摇头,最后趴在病床边上,盖住脸,不让爹看见我脸上的眼泪,但是哭声就像不受我控制似的,从我口中脱出,听邻床的人后来说,老爹睡着了以后,我还在旁边哭了很久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只记得走之前,一个护士把我拦在门口,拐弯抹角的问我要小费,我没理她,径直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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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家人华丽的装潢门口,我还是按响了门铃。
“你来了”那个姓陆的老头子依旧那么爱摆把式,他用油里油气的语气对我说“进来吧,今天外面的风有点大,你这年纪的孩子,不要到处乱跑”
门锁齿轮咬合的声音刚刚散去,他就收起了起先那副做作的样子,径直把我的领子提着扔到了沙发上“今天心情不大好,前戏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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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静。周围的东西完全感觉不到,就算已经有好多次同样的经历,这种疼痛还是无法忍耐。眼睛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就好像死了一样——我没死过,不过在鬼扒皮的时候最疼的那段时间,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感觉。
醒过来的时候,下半身整个动弹不得,我感觉自己像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一只手摸见了沙发边缘的一角,试着想扶着它站起来,结果动起来的瞬间两腿就抽搐的像被人提起脖子的兔子一样,某些不好的东西又喷的到处都是,溅在腿上的感觉让我发觉到自己的腿还在。
陆时年这个王.八.羔.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把我腿锯了,我没法反抗他,因为我还得赚钱,他虽然人是个混账,但却没有食言过,我起码不用担心他白女票,可是那种恶心的感觉…我去.他孃的……真不是人受的罪。
“这四个月的钱我放在茶几上了,给你加了三千,今天心情不大好,弄得有点过了,是我的错,你拿这些钱去调养一下”我感觉到一个人把我抱了起来,放在了沙发上,同时,一张有点粗糙的纸在我大腿上摩擦起来“别乱动,我给你把腿清理一下”
我冲他比了个中指——这是我在城里学到的第一个手势,是一个护士在给我扎针时因为被我踢飞了而冲我做的,估计是骂人的意思,迷迷糊糊的,我看见陆时年好像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很恶毒吗?刘先生,你在我这里变卖自己的身体,绝对是物超所值的”陆时年拿他那粗糙的,刚刚碰过我的■■的手蹭了蹭我的头,在被扒皮后,我的头发不知怎么的,从以前直楞的和刺猬似的样子变成了现在的卷毛,看上去有点像城里人养的棕毛狗——呸,我想什么呢。
“以你的身体,你根本不可能去进行正常的工作,况且新政策还没有实施,你连最基础的低保都拿不到,加上tc市最近帮派横行——当然我也在着手处理,你在外工作,绝不安全,而在这里你拿到的是相当于外面的高级女支女百倍还要多的钱,不会有人约束你,每周一次,你甚至可以自由选择除了我开会的那三个小时以外的所有时间 ,你觉得——”他的连环屁还没放完,我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然而毫无作用,反而震得我小腿发疼。
你●了我的■,然后现在还在我面前表功啊?
他不慌不忙的继续说“当然,你硬要冰清玉洁,也不是活不下去,可是你的父亲没了我提供的医疗费,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但不得不承认,事实是我现在正常去找工作的话,着实自保都做不到,想到这一点,我只能无奈的趴在原地,一只手吊在沙发沿上,无力的摇晃着
他擦完了我腿上的脏东西以后,就把我放在原地不动了“等腿好一点以后,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你父亲是在四院对吧?tc市内唯一会护理茧化症的医院就是那里了”
“——啊”我嘴里发出微弱的应答声,就像一只城里人养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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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从临床经验来看,一般的茧化症病人,从症状显现到完全蜕变,普遍用时不到四个月,可是你父亲,排除结茧期,整整六个月了,依旧没有破茧而出,很有可能是因为二次发育时肌肉强度和骨骼密度不足”医生在我面前摆弄着x光片的图片,我看不懂。
“意思就是,你父亲很可能发育的不是很好,力气不够,所以钻不出那个茧”陆时年在旁边给我解释
“啊…”我划动着手,比划着刚学会不久的哑语(为什么会这样?其他人不是没事吗?)
“她在问为什么只有他父亲有这种情况”陆时年翻译到。
“一般来说,茧化后的人体发育程度与茧化前没有任何关系,从2到45岁基本都有,而且普遍是变年轻者居多,但正常情况下,患者的肌体力量和茧膜的厚度是成正比的,患者身体越弱,茧膜的厚度也会越薄才对,你父亲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护理人员操作的疏忽和失误,导致患者在最关键的机能重塑期没能及时摄取足够的营养物质,这才导致发育的迟缓和停滞”医生推了一下眼镜。
“也就是说,护士不用心,没照顾好你爹,所以他营养不良,现在发育停滞了”陆时年又翻译道
(现在怎么办)我心如死灰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冰冻住了一样,只有两手继续挥动着(救救我父亲吧,求你了)
“其实理论上直接把茧打开是可以保住患者性命的,但患者这么长时间一直处于半缺氧环境下,其实很可能已经陷入脑瘫甚至植物人的状态了……我叫你来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的想法,原则上来说,我们院方是坚持救人的。”医生继续他那公式化到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的讲解“加上现在她的发育严重不良,初步判断只有四五岁孩子的发育水平,你们确定要——”
“你要是放弃救他,我可以一直养着你”陆时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啊!”我愤怒的打断医生的话,告诉他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放弃我爹。
陆时年沉默了很久,告诉医生:“开始手术吧”
———患者的命运,其实医生并不能改变———
一年蝉,一年秋。岁岁蝉依旧,年年各自愁。给路老头子当姘头的这些日子里,我也学了不少城里人爱玩的东西,现在算是初步脱离“老粗”的水平了。偶尔看着窗外的雨,也能闪过几分除了收衣服以外的念头了。
我纠结的看着窝在陆老头怀里,看着只有四五岁的老爹,复杂的像一团乱麻。
【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作父母】和【失忆】这种怎么听都太具戏剧性怎么就发生在了我爹身上……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拂去了被她含在嘴里的长发,她的头发不像我,没有整个卷起来,而是顺着肩膀一路垂到脚底,五官还没长开,但已经初具漂亮女孩该有的精致感,配合上整体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看起来憨态可掬——然而我已经两年没长个子了,外表也完全没变化,听医生说,很多被鬼扒皮的人都是不长的,毕竟这不是小说,还能真返老还童了。
“别担心,她对我的记忆会一点点变淡,你只要让她几年别见到我,她应该就会忘记我了”陆时年轻轻把老爹放在一边,将两张身份证递给了我。
“有这个,你就能去领取补助了,就在市政办,你去了以后报我的名字,接待的会给你们省很多流程”陆时年阔步走向病房外“还有,你以后不用去找我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你算是我遇到的第三个我没能彻底摆平的人,我很佩服你”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做停留,离开了医院。
我看着窗外的大雨和熟睡的父亲,视野渐渐昏暗。我赢了吗?好像没有,从此以后我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只靠征服救助的钱,在城里肯定不好混,我们俩豆芽菜也是无依无靠,肯定也是混混和帮派重点照顾的对象,近几天街头也不太平,听说去年一个帮派还被.搞.了,这样下去搞不好还要跑到别的地方去卖,到时候赚钱还不胜在路老头家里容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老头认输,我还是很高兴。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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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吓了一跳,他的脸整个像掉色的相片一样灰白,和昏暗的光线交织,显得像老式海报上的人一样,他的正眼看向我,过了很长时间才说话“你是cl镇上的人?我怎么不认得你啊”
(你认不得我,我可认得你啊,你是田家老二,还欠了我们家三斗米没还呢)一想到我家的情况,我不由得想起自己那还留在医院里观察的爹,我心情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我强忍着痛苦要了一张白纸,把事情的原委写了上去。
“哦,你是哑巴刘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我还跟你一起点过炮呢”他一合手说到“物是人非啊,我记得你老…那女人从你家跑出去的时候,我还劝过她呢,可惜啊…”
一提到我那可怜的妻子,我心中就更难受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睛一下子就又给泪水糊住了。
“唉,别哭别哭,来,别愣着了,进来吧”他把门房的门打开朝里招着手“我就是例行的问一下,毕竟这么小个姑娘天天在医院里独来独往的也没个人接送,我看着有点怪而已,没有想为难你的意思,进来吧,我这有点零食”
男人手忙脚乱的把我推进房里,塞了一大袋子虾皮在我手里,我小时候就在村头的福利社里吃过这东西,它和葡萄干组成了我童年为数不多的乐趣,不过我现在也三十来岁了,对这东西早就失去了兴趣。
(你也上昙城来了)我把字写在纸上,他皱了皱眉头,给我改出来一个错字“这字念【tan】,县字不是这么写的”我老脸一红,没再理他,转过头抓了一把虾皮放在嘴里嚼,味道很香。
“我?前些年老爷子没了,我也没什么事做,家里人嫌弃我是小生的,不叫我去守孝,我干脆就到城里来了,到这当了个门卫,混一日是一日”他抽了一口烟枪,渗出的味道让我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我以前也很爱抽烟,但在遭了鬼扒皮后,我就不知怎么的,一闻见烟的味道就整个人头晕,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恶心。
“唉,对不起啊”他一挑眉毛,略显颓废的脸上裂开一丝笑容,显得这个人少了几分邋遢,多了几分不羁,他一甩手把烟熄了“瘾有点大”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换班的快来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爹吧”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我塞满零食的腮帮子“这是给我小侄子买的,柜子里还有三大包呢,你不用占,我也不和你抢”
我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带头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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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医院里这么安静?或者说——我的耳朵怎么了?
白色,白色,白色,还有更多的白色,病房给人的气氛大概比葬礼礼堂稍微有那么几点鲜红,但相互点缀下,病房里的气氛反而更加像是送葬的气氛,还多了几斯惊悚感。好热,头好晕,感觉视野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样,各种轮廓线条和色彩混作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我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虾条是不是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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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医院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我视野里,让我不禁有种错觉,也许这几年经历的东西全都是梦而已,我其实只是身体害了病做了个全身检查,然后在医院里疗养而已——当然,很快的,下亻本的空旷感就否决了我的幻想。
“你醒啦?”清脆而极具活力的童声在我耳边想起,我想抬头看,但整个人虚弱到动不了,只能看见扎的高高的单马尾和几撮炸起来的杂毛,我知道,那是我父亲。
“大叔!雅雅醒了!”老爹拖着长音跑出了我的视野,她的脚步声既急促又轻微,随后她又发出“嗷”的一声,脚步也随之停下。
“跟你讲了不要大声喧哗,这是医院”拉着教书先生般的调子,田老二——也就是田梧用走入了病房,我心中只觉好笑,这当年我们镇上出了名的败子灾星,怎么突然就摆出这么大的架子?不过我现在整个人四肢百骸都像灌了铅一样,也没法冲上去给他来一耳刮,只能看着他走到床头。
“你先准备好,我再说,不然对你刺激可能有点大”他拿手比划着我的小腹,头和胸口,我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示意他有p……有话直说。
他煞有其事的双手压在病床床板上,紧盯着我的眼睛“医生说你刚刚那种症状,放在一般女性身上——应该就是怀孕了”
诶……他在说什么……一时间,我的头脑好像引爆了炸药似的失去了反应。
“啊——啊——啊——”我许久反应不过来,只能一直发出无意义的声响,表现自己的情绪受到的巨大冲击,随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脑中的一根弦猛然崩断了。
“不过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茧化症的后遗症,woc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味?诶,你咋了这是?”
——‖——
我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完全平静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脆弱到这个地步了,听老爹说期间田梧用帮我清理掉了**泄露出的污物,擦拭了身体,换了一身衣服和床单——这些事我都完全没感觉到。
“雅雅你刚刚恶心死了,不知道咋回事,尸米,尸水,口水还有眼泪一下子弄得到处都是”老爹手舞足蹈的复述着当时的事,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我俩给你洗澡的时候你嘴里的口水整个都流到胸上了,身上沾的也全是臭味,我站在几丈外都能闻见,也亏得那个大叔能给你把身上整个整好了。”她凑到我身边闻了闻“他好像还给你擦了点爽身粉,嗯,比消毒水好闻多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像火烧一样。
“嗯……这也是有我的错,我的确是想看看你啥反应才停顿了一下,谁知道你直接吓傻了”田梧用坐在一边挠着头说到。
我眼中一下子蓄满了眼泪,看着那张有点可憎的脸,我尽力坐起来,招呼他把头伸过来。
“怎么了?”他的脖子伸的老长“有啥不舒服就……不对你不会说话啊?”
他话音未落,我就一头撞在他鼻子上。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我又从被子里把腿抽出来,狠狠地往他肚子上踢了两脚。
“亲娘啊,你差点就让我断子绝孙了”他捂着肚子一脸无奈。
我也累了,也不得不感慨这鬼扒皮的厉害——以前收一天的麦子都不嫌累的人,现在活动活动手脚都得喘气,干脆以一个“大”字形横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
“不闹了”田梧用点了一支烟,随后又迅速掐灭了它“你以后准备上哪去?”
热闹的病房再度被死寂支配。我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想再听他说话。
“就算你逃避现实,也没法否定啊——”他找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
“要不然,我养你?”他突然说到。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的人生无聊也是无聊,不妨找点事做”他撇了撇嘴“刚好在老弟那里套到一栋房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听上去有戏?我看了一眼已经趴在一旁空床上睡着的老爹——走到了这一步,为了她,在做一些牺牲也无所谓了。
在这时候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无非就是想要——我冲着田梧用撩开了身上的病号服,同时闭上双眼……做这种事已经这么熟练了啊……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心中自嘲。
结果意料之外的,一片虾皮被强行塞在我嘴里。
“呜姆”我睁开眼看见他坏笑着给我整好衣服
“我对小孩没什么兴趣……好好吃你的虾皮吧,顺便”他用沾了油的手在我头上搓了搓“我觉得你得上学,至少得多学点字”
在那个时候,我脑子里莫名蹦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呜姆,看不出来这家伙比想象中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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