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年刚才要推我下去,却扑了个空,自己掉了下去!
我惊魂甫定,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朱大年实在是可恶至极,到这时候竟还要害人!
只听他在井中大叫“救命”,我往井下啐了一口,骂道:“救你个——”
“球”字还没有喊出来,却猛的瞧见那井水中缓缓伸出一双手来,很小,白生生的,泡的浮肿,抱住了朱大年的脑袋,往水下沉去……
朱大年吭也未吭,沉入井水中后便再无半点声息。
恍恍惚惚中,仿佛另有人在井底说道:“你来的晚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啊……”
那声音凄厉哀婉,我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怨恨之意深重,从井底沿井壁回荡而上,带着说不尽的阴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瞧清楚那水底下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尸,却觉有一股怪风扑来,我手上的蜡烛迎风而灭,四周登时漆黑如墨。我惊惧交加,不由得往后坐倒在地,再也不敢往那井下看了。
“道儿!”叔父急急忙忙的闯进来,喊道:“你咋么了?!”
“我没事。”我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
叔父松了一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蜡烛咋灭了?”
“是风吹灭的。”我想起刚才的阴风,心有余悸,拿出火柴,重新把蜡烛点亮,又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退,离那井远一些。
叔父还没注意到井,只是看着我,问道:“这屋里冷飕飕的。我听见有人惨叫——朱大年呢?”
“他掉在这里面了。”我指了指那口井。
叔父引颈往下看去,不由得也吃了一惊,道:“这是口井?”
“嗯。”我道:“刚才朱大年骗我说这是个地窖,又说佛像藏在这里面,叫我去揭开青石板,结果我刚揭开青石板,他就在后面推我,想把我推到井里去。”
叔父“嘿”的一笑,道:“结果他自己掉进去了?”
“是吧……”我有些犹豫的说道:“刚才我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想想又有些奇怪,朱大年离井不近,又熟悉这井的位置,就算推我不到,扑了个空,也不一定会掉进去。”
叔父眉头轻锁,道:“你的意思是?”
“刚才起了阵阴风,不知道暗中是不是有双手也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说完这句话,我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自作孽,不可活!日他八辈的死有余辜!”叔父骂了两句,又说道:“这口井古怪,里面的阴气可重的厉害,站在上面都想打寒颤。”
我道:“刚才井水里伸出了一双手,把朱大年拖了下去……”
叔父微微一怔,又往下看了一眼,道:“是鬼祟还是变尸?”
“好像是……变尸。”我回想起那双手,白生生的,又浮肿的厉害,看上去实实在在,并非是虚幻的阴魂之类。
如果是阴魂,也未必会让我瞧见。
叔父沉吟道:“朱大年把自己的孙女弄到井里淹死了,可那丫头是成了鬼祟的,既然成了鬼祟,井里又怎么会有变尸?稀奇……”
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叔父又说道:“难道被朱大年推进井里淹死的人不止他孙女一个?有可能,这畜生是没有人性的东西。”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朱大年在自家的堂屋里弄了一口井,却不是为了吃水,而是为了方便害人。他自己又在这屋里居住,竟然不怕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报复他,这个人心性的恶毒狠戾,实在是令人发指。
“哎!”叔父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头母猪呢!?”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叔父说的是“菊梅”,不由得也诧异起来,那菊梅就在里屋,可她也真听朱大年的话,朱大年让她别吭声她就不吭声,连我和朱大年进来,吵吵闹闹,朱大年惨叫坠井……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说半句话。
究竟是人蠢还是心大?
我提着蜡烛掀开里屋的帘子,叔父抢先一步进去,喊道:“起来!”
我跟着进屋,瞧见里屋放着一张大床,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女人,肥肥胖胖的,吃的珠圆玉润,这年头很是少见。
这想必就是菊梅了。
但我和叔父进来,叔父吆喝,她还是没有反应,连动都不曾动。
我觉得古怪,拿灯往前照去,只见她的脸惨白一片,眼睛整的大大的,眼神却是涣散的,瞳孔无光,眉心处一片黑气,五官扭曲古怪,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我心下惊愕,急忙伸手往她脖颈上摸去,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也无血脉跳动的迹象,我喃喃道:“原来她死了……”
我和叔父进这院子的时候,她还叫喊朱大年,那个时候,她还是好好的,也就是说,她的死,就发生在不久前。
但我和叔父竟毫无察觉!
怪不得这么大的动静,她一直都没有声息。
可又是谁杀了她?
叔父突然间厉喝一声:“出来!”
我急忙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瞧见。
叔父冷冷道:“这头母猪是被吓死的,吓死的人,身上怎么会有淹死鬼的骚臭味?鬼丫头,别藏了。”
叔父话音刚落,我便听见“嘻”的一声笑,床头被子一角凭空掀了起来,接着便有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儿钻出,坐在了床头。
正是我和叔父中午时候遇见的那个自称是朱大年孙女的小女孩儿。
她笑嘻嘻的问我叔父道:“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叔父哼了一声,道:“是你吓死了她?”
“她该死!”那小女孩儿的表情本来是笑嘻嘻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猛然变得狠戾,眼神怨毒。
“她是你亲娘!”叔父厉声道:“就算她是该死,也轮不到你做女儿的去杀!”
小女孩儿撇撇嘴,虽不说话,意思却明显。
我见叔父神色恼怒,恐怕立时就要发作出来,连忙问她道:“是不是那个装聋卖哑的老头教你的?”
小女孩儿也不回答,忽的又一笑,转换话题,道:“谢谢你们来,要不是你们来打那恶和尚,我还进不来呢。唉……现在好了,井里又淹死了一个。”
我不禁问道:“除了你之外,井里头还淹死过谁?”
“我奶奶啊。”小女孩儿说:“我奶奶在井里,现在爷爷也下去了,到时候把井填上,他们就算是合葬在一起了。”
“你这鬼丫头再修炼些时间,必成人间祸害!”叔父冷冷道:“我现在抓你,那个装聋卖哑的老头还能出来泼茅粪救你吗?”
“你要抓我吗?”小女孩儿一脸可怜相道。
“哼!”叔父道:“叫那老头出来,我倒可以考虑饶你!”
“叔叔?”小女孩儿转而可怜兮兮的看向我。
我心头一软,觉得这小女孩儿实在是乖巧,但想到她满嘴谎言,行止又实在厉害,道行浅时尚且如此,日久天长,如果坠入魔道,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教坏这小女孩儿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装聋卖哑的老头,必须要找到他。
于是我狠心下场,绷着脸道:“你老老实实交代吧,否则我们不饶你!”
小女孩儿幽怨道:“这么说,就只能叫我妈妈保护我了,我本来不想用她的……”
突然一阵阴风掀起,菊梅那具尸体“呼”的一声,猛然从床上跳起来,肥大的身躯竟然闪电般扑向叔父。
我手中的蜡烛在这一瞬间便被扫灭。
黑暗中只听那小女孩儿“咯咯”的笑道:“床底下有宝贝……我先走了呀……”
其中间杂着叔父的怒吼声:“我饶不了你们!”
我急忙划着了火柴去点蜡烛,火苗刚刚亮起来,便听见“砰”的一声响,菊梅的尸身已经被叔父击飞了出去,砸在床上,那床登时坍塌。
可那小女孩儿已然不知所踪。
叔父咬牙跺脚,恨恨道:“两次都着了这鬼丫头的道儿!下次再见,绝不容情!”
“呼!”
菊梅的尸身又扑了起来,瞪着眼,呲着牙,上下两排参差腥黄,嘴角口水横流,面容狰狞可怖,几乎又把我手中的蜡烛给扑灭。
“原来如此!”
叔父突然喝了一声,右手当胸直出,一把捏住了菊梅的下颌,菊梅挥舞这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乱打,却因为胳膊短,够不着叔父分毫。
叔父手上用力,似乎是想要把菊梅的嘴给掰开,但菊梅的骨骼“咔咔”作响,像是要被捏碎了,却兀自不张口。
突然间,菊梅的咽喉处又缓缓蠕动,叔父“咦”了一声,立时松了右手,顺势往下拂动,五指抡开,在菊梅的脖子上横劈了一手刀,只听“咯”的一声响,菊梅的脑袋歪歪扭扭有些下垂,脖颈似乎是被叔父给击断了。
饶是如此,菊梅仍旧是往前猛扑,叔父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让过了菊梅的那一扑,反手成爪猛抓,早已按住菊梅的肩膀,“提千斤”使将出来,非同小可!
只听“啪”的一声响,菊梅那肥胖的身躯砸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劲风乱扫,我急往后退,护着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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