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梅的嘴终于在此时张开了,一枚麻将牌大小的黑色木片“啪”的一声,也掉了出来。
我不由得大为惊诧,这菊梅在嘴里吞的是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看清,叔父便已经伸手拾起了那块黑木片,一掰两半,丢在了地上。
转身又“呸”的一口唾液吐在了自己左手掌心,右手中指沾着,迅速在菊梅额头上划动,口中也念念有词,却是写了个“禁”字。
等叔父离手时,那菊梅便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叔父掸了掸身上,把中山装捋平,道:“这个娘儿们也真沉!啧啧,模样也磕碜的很,不知道那个朱大年稀罕上她什么了……”
我接口道:“朱大年也是又胖又难看。”
叔父“哈哈”大笑,道:“对对,老母猪瞧乌鸦,谁也不嫌谁黑,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我用脚踢了一下菊梅,见她不动,便道:“这就制住她了?她是成变尸了吗?”
“她这还不是变尸。”叔父摇摇头,道:“是被个中高手给控制了。”说话间,叔父从地上捡起来被他撕成两半的黑木片,道:“你瞧。”
“这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就好奇,道:“她临死前怎么还吃了这东西在嘴里?”
“她就算再好吃嘴,也不会吃这东西。”叔父一笑,道:“这是乱尸符。”
“乱尸符?”我凑近了看,见那两块黑色木片上都是红线勾描,曲折回环,密密麻麻的一团,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原来这样的东西就是“乱尸符”,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心中不由得暗赞叔父见多识广,不愧是跑了三十年的老江湖。
叔父把“乱尸符”就着蜡烛的火给烧了,又说:“这菊梅新死,尸身还没有发硬,阳气还没有散尽,用些歪门邪道的命术就能操纵。这乱尸符在她的嘴里含着,我刚才捏她的下巴,就是想把这乱尸符给弄出来,结果她死死咬着牙不松口,还拼命的往下咽,我只好打碎她的咽喉骨头,叫她咽不下去,又接连两次用大力摔她,一来是要泄尽她尸身中残留在五脏六腑里的阳气,二来也是要把乱尸符给震出来。”
我这才明白叔父刚才为什么要捏菊梅的下巴了,同时也暗暗心惊,幸亏叔父当机立断,手脚麻利,否则要是让这菊梅把乱尸符给咽到了肚子里去,岂不是还要开膛破肚去取出来?
那可有够恶心残忍了。
沉默片刻,我道:“这乱尸符肯定是那小妮子塞进去的,她旁门左道的手段还真不少。”
“自然是那个装聋卖哑的老头教给她的,为的不过是叫那鬼丫头从咱们手底下逃走。”叔父“嘿”了一声,道:“他们肯定是藏在附近,等咱们进来跟那死秃驴打斗的时候,偷偷潜进来,吓死了菊梅,然后又利用菊梅的尸身阻拦咱们,从容逃走。这一老一小,倒真是鬼精灵的很啊!”
我突然想到那小女孩儿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床底下有宝贝”,不由得心动起来,便去把坍塌的床板给翻开,却见那下面竟然又有一块青石板。
叔父道:“这总不会又是一口井吧?”一把掀开来,往下瞅了瞅,道:“是个地窖。”
我道:“莫非那些佛像就在这下面?”
叔父道:“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
我道:“大,还是让我下去吧。”
朱大年为人太过于阴险毒辣,他在堂屋里弄了一口井,淹死自己的孙女和老婆,又在这卧室的床底下弄了一口地窖,谁知道下面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朱大年能在配房里面藏个和尚做师父,就能在这地窖里弄个害人的陷阱或者机关,甚至藏着毒虫什么的,他的鬼门道实在太多,不可不防。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就算下面有什么机关陷阱,有什么毒虫,我也应付得过来。我是夜眼,比你瞧得清楚仔细。你就在上面守着吧,外面那秃驴被我封了穴道,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预防万一罢了。”
不等我回话 叔父便抢到地窖口处,纵身一跃而下。
我急忙用蜡烛照着往下看,只见叔父落在地窖底,安稳无恙,又环顾四周,大声说道:“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和毒虫,下面藏的果然都是佛像!”
我这才放心。
叔父突然叹息了一声,惊呼道:“好家伙,这鳖孙藏得真不少,得有好几百尊!道儿,你也下来瞧瞧吧!”
我早已忍不住了。
那地窖不到两丈深浅,我先熄灭了蜡烛,也学叔父一跃而下,然后又点燃烛火。照亮四周后,我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地窖下面的空间极大,前后左右有两间房子也不止,东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不计其数的木雕佛像,西南角则是几尊青铜菩萨像、藏经、袈裟,此外还有几块匾额,其中一块甚大,上面题着四个大字——“佛典圣地”,落款是“蒋中正”,时间是“民国二十五年”。
我和叔父看的都是惊叹不已,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外面,叫那些学生兵发现了,势必逃不脱被焚毁的命运!
麻衣陈家论缘起要追溯至五代宋初的陈抟老祖,陈抟老祖修的是道家本领,但他的相术却继承自麻衣道人,麻衣道人却又是僧人——因此我麻衣陈家的本事对佛道两家是兼容并包,一样的敬重,从不厚此薄彼。
我和叔父要惩戒朱大年,却意外获悉了一批遭劫的佛宝,朱大年利用他兄弟的关系,藏了这些东西,谋得固然是宝物之利,却误打误撞叫我和叔父结了善缘,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些木雕佛像,都是罗汉,体型并不大,均是一尺来高,半尺来宽,数量却真如朱大年所说,有三百六十尊!
这些罗汉,各个栩栩如生,雕工、漆工之精巧美妙,令人咂舌惊叹,看上面的印记,也果然都是北宋年间的遗物。
但历来都说五百罗汉,五百罗汉,这里却只有三百六十尊,恐怕还有一百四十尊遭了劫难。
思之实在是令人可叹可惜。
惋惜了片刻,我问叔父道:“大,这些佛像都怎么办?”
叔父轻锁眉头,沉吟着说道:“我也在想……朱大年和菊梅都已经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发现,如果任由佛像还放在这里,必定不保啊,毁了祖宗们留下来的宝贝,罪过不小,咱们见了,也不能不管……”
突然间,叔父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外面那个秃驴是个和尚,又住在朱大年家里,或许知道这些佛像的来历!”
“外面那个秃驴是个和尚”,这话说的我一笑,道:“不错,朱大年拜一个和尚做师傅,其中也肯定有猫腻。”
叔父道:“咱们去问问那死秃驴,如果这些佛像原本所在的寺庙里还有管事的和尚,就叫他们来,想办法保住这些佛像。”
我和叔父从地窖中钻上去,走出里屋,瞧了瞧堂屋的那口井,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尸身也没有浮上来。便先把青石板给盖上了。
来到院子里,月光铺地,比先前已经明亮了许多,我便把蜡烛给熄灭了。
只见那和尚兀自躺在地上,眼珠子乱转,只是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嘴里还塞着一只鞋——正是从他自己脚上去下来的。不用想,必定是叔父的手笔。
瞧见我和叔父出来,那和尚的脸上顿时显出又惊又怕又怒的神色。叔父上前把他嘴里的破鞋给薅了出来,那和尚立即说道:“两位英雄饶命!小僧没有杀害那位陕西刀客,是朱大年杀的!”
叔父冷冷道:“秃驴,死到临头还敢说瞎话?!就凭朱大年那成色,他能打得过刀客?”
那和尚嚅嗫道:“是,是小僧把那刀客给打伤了,然后朱大年下的毒手……话说那位刀客施主,真是英勇善战的好汉,小僧跟他拼了一百回合,不,是三百回合,才终于勉强侥幸赢了他一招,不,是半招……还是他让着小僧的……其实小僧也是被逼的,不敢不听朱大年的话啊。”
我和叔父听这和尚语无伦次的言语,均感好笑。
叔父道:“如来佛祖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徒众,也真是没面子。朱大年是你的徒弟,他能逼迫得了你?你的本事胜他百倍,只要你稍稍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你凭什么怕他?”
“实不相瞒啊……”
那和尚突然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今日冒死告知两位英雄好汉,也是小僧知道以两位英雄的侠义为人,绝不会说出去……”
叔父道:“你爱说就说,不必兜什么圈子!我们既不爱听别人的隐*私,更不喜欢嚼舌根!”
“是,是……”那和尚见叔父脸色不悦,连忙说道:“其实,小僧是犯了反*革*命的大罪,被朱大年的弟弟朱端午给抓住了,要判死刑的,是朱大年瞧小僧有些本事,就求了朱端午留了小僧的性命,窝藏在他家里,听他使唤。表面上他叫小僧师父,可小僧哪里敢当?更不敢得罪他呀!”
我半信半疑道:“你一个和尚怎么会犯反*革*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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