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自己并不需要这么多的铁钉,毕竟用暗器不是常态,我全身上下准备五十枚就足够了。至于如何藏匿,倒是可以参照曹步廊的法子,在袖中有十二枚就好,左右各六枚,这样既不沉重,也好隐秘。此外,在皮带上挂个暗扣,吊一皮囊,其中预备些,以便随时补充也就是了。
计较已定,又和曹步廊谈了许久,对飞钉术的种种困惑做些分析研究,直到他再无可教,我再无可学也就罢了。我对曹步廊说:“多谢您倾囊相授了。虽然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为人,但是授业之恩不能不报,你是我的一技之师。”
说着,我跪倒在地,朝曹步廊俯首便拜。曹步廊吃惊不小,连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哥快快起来!”
他急伸手来搀扶我,却哪里能搀扶的动?我连磕了三个头,以为拜师之礼,然后才站了起来。
曹步廊满脸涨红,连连说道:“我哪里够格,我不够格。我还要多谢谢你,其实我有一个姓郑的徒弟,可是他天赋有限,学不了飞钉术,所以只教了他别的手艺……如果不是你,我的这门本事是要失传的。”
“您过谦了。”我道:“我会请我老爹给您一些钱,然后放您走。”
“不用,不用。”曹步廊连连摆手,道:“我哪儿还有脸要钱……”话说到半截停住了,外面有脚步声“橐橐”而来。
“路费还是拿一些吧。”老爹和叔父一前一后踏进屋里来。
曹步廊连忙行礼:“两位相尊!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啊。”
“你教我侄子本事教到半夜,我们当爹做叔的再去睡大头觉,那也太没心没肺了!”叔父笑了笑,道:“再说了,你们俩絮絮叨叨,叮叮当当的,我的屋子就在旁边,咋睡?”
曹步廊赔笑道:“打搅了,打搅了。”
叔父道:“你不用死了,也自由了。”
曹步廊十分欢喜:“惭愧,惭愧!”
老爹忽说道:“曹先生,陈某有一言相告。”
曹步廊肃容起来,道:“神断先生请说。”
老爹道:“我观你的相,形体局促、做事猥琐,鼻削骨露、背曲成坑,此乃‘镜花水月无寿之相’。如果今后你安分守己,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足可延寿,否则,不但自己难过耳顺之年,恐怕还会连累你的家眷。”
曹步廊悚然道:“多谢神断先生金口玉言相告!在下一定听从,以后多做善事,决不会再去做恶事了!”
老爹道:“你天地偏斜,庭阁不正,主多奔波劳累。不过奸门润泽,鱼尾发亮,应该是家有贤妻,右三阳平满,估计膝下还有个娇女,左三阳不足,卧蚕隐约可见,像是有个干儿子,不知道对不对?”
“神断先生真是相术通神啊!在下彻底服了!”曹步廊拜服道:“在下有一妻一女,而且妻贤女孝。但是在下惹的仇人太多,所以只能将她们藏在在乡下,很少回去看她们,恐怕连累她们遭了毒手。她们母女的身体都很柔让,所以在下曾经收了个徒弟,叫郑国彬,我把他当儿子看,养在家里。他也很听话,在家里头帮忙照顾他师娘、师妹,在下是打算,有朝一日叫这徒弟和女儿结婚成家的。”
“嗯。”老爹道:“为你这一家子考虑,你以后也要多行善事,积累阴德啊。”
“一定!”曹步廊道:“在下真的是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我道:“这么说来,郑国彬也算是我的师兄,如果他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叫他来陈家村找我,我一定帮忙。”
曹步廊大喜道:“好!有小哥这一句话,可抵得上万金!多谢小哥!”
老爹道:“那曹先生就在家里休息休息,明早吃过饭以后再走吧。”
曹步廊搓着手道:“听说厌胜门的余孽全都被相尊们给废了,不会再作恶了,在下高兴的很。现在也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妻子女儿,实在是没有心情睡觉了。要是可以的话,神断先生能不能允许在下现在就走?”
老爹道:“曹先生已经自由了,想走就走,没人拦你。这点路费你带上。”
老爹递上去一个封子给曹步廊,曹步廊拼命推辞不要,老爹道:“现在世道混乱,路上有许多难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还是带上好。”
叔父也道:“给你你就拿着!推推搡搡的,哪儿来恁多的麻烦!”曹步廊这才收了。
他又把袖子里的绑带去掉,递给我道:“我这些铁钉也用不上了,就给小哥吧。”我也不推辞,接过来,又向他称谢。
曹步廊自己拿了行李,又带了些馍馍,水壶里灌了水,与我们再拜而别。
眼看曹步廊出了家门,我问老爹道:“爹,你说他以后会学好吗?”
老爹沉吟了片刻,突然缓缓摇头,道:“观其面相,听其音相,是有心学好,看其行相,恐无力回天啊。”
我道:“什么意思?”
老爹道:“我看他多半是活不到六十岁了。”
“啊?!”我一阵骇然。
“人各有命,不必强求。”叔父道:“曹步廊有自己的造化,不提他了。道儿啊,你也收拾收拾然后歇一会儿吧,等到天蒙蒙亮,咱就得走啦!”
我道:“何卫红呢?”
叔父道:“睡了。你赶紧趁她睡着的时候收拾东西去。我们也该歇会儿了。”
“中。”我应了一声,便奔卧室去,弘德睡得死,我随便提了两身衣服,打成包裹。找来暗扣、皮囊,从曹步廊给的绑带里取下来三十枚铁钉放在皮囊里,拿针线来,把绑带缝在自己的袖子里,虽不美观,可试着用手指勾动铁钉,倒也十分方便。
(御风楼主人暗表:厌胜门余孽尚有马藏原隐匿未出,躲过此劫。曹步廊回乡以后,隐姓埋名,带着妻女和徒弟郑国彬走街串巷以木工糊口,因妻子身体羸弱,患病难医,曹步廊难为之下,收受恶人好处,又重设厌胜术为害。结果事有凑巧,曹步廊所下之厌,被马藏原发觉,告知屋主。屋主大怒,命马藏原结果曹步廊。曹步廊带郑国彬亡命,中途被马藏原之子马乂星追上,两人斗厌,曹步廊被闷死于棺材之中。终年未过六十,不幸被陈汉生言中。曹步廊之妻也病死膏肓。可见一人为恶,害己害亲,为祸实在匪浅!世人常谈他人之恶,但凡临到自己头上,反而不觉,也属可笑。且说曹步廊夫妇死后,郑国彬携妻逃亡,曾入陈家村,寻求陈弘道帮助,后收一徒弟,名唤陈木郎。此乃后话,按下不表。详情可参阅拙作《失落的桃符》)
言归正传,且说我收拾完毕,坐在床边,拿出和合偶摩挲片刻,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心想老爹和叔父应该都去睡了,我便又偷偷溜出屋子。
猫王在门口狐疑的看我,我朝它摆了摆手,低声道:“这次不带你。”
猫王的眼神十分不屑,我悄悄地推了大门楼里的自行车,抬出门槛,跑了几步,然后骑上去,往蒋家村飞驰而去。
到了蒋赫地家外,我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扎,先爬在门缝上往里面瞧了瞧,院子里黑压压的无灯无火,屋门屋窗都紧闭着,料想这档口他们都已经熟睡了。
又瞅了几眼,连大黑狗也不见扑来看看,以它之能,应该是听见我的动静了吧?这懒货!
我有心想叫几声明瑶的名字,但是这黑灯瞎火的,如果叫邻居们听到,说是有男人半夜隔墙叫门,不指定会怎么想,乱嚼口舌出去,没来由坏了明瑶的名声。也会惹的蒋赫地不高兴。
要不然我翻墙进去,跑到明瑶的卧室窗户底下,去拍拍玻璃?那样明瑶必定能听到,也不会吵到左邻右舍。
可是翻墙进院好似做贼,实在是有些下作。
我在蒋家大院门口就踌躇起来, 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其实是应该带猫王来的,叫猫王翻墙进去,隔着玻璃叫唤两声,明瑶也必定会知道是我来了,现在倒好,大黑狗不知道睡死在哪里去了,连面都不露,有心唤它帮忙,此时也不能为——总不能再回家去把猫王带来吧?
思来想去,蓦地一咬牙关,男子汉大丈夫,不拘什么小节!又不是真做贼,翻墙!说什么也得见一面!
我倒退后,助跑几步,然后轻轻跃上墙头,往院子里张望一番,仍然没有见着大黑狗,心中虽然稍稍狐疑,但还是跳了下去。
不提防,我双脚刚一沾地,背后就猛然起了股恶风,不及回头,我立时斜刺里闪过,扭头看时,两道绿幽幽的光迎面扑来!
是大黑狗!
这货怎么连我也咬!?得了疯狗病?
我侧避开,伸手在大黑狗背上揪了一下,把它掀翻在地,嘴里低声喝道:“是我!”
那大黑狗见不是对手,“嗷”的一声就叫唤起来。
我吃了一惊,这狗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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